关灯
护眼
字体:

红豆生民国(95)+番外

玉沅点头应了:“好,你不用管我们,去忙自己的。”

红豆走后,玉沅随手一指左右,对母亲道:“妈您看看,今晚来看剧的全是年轻人,有您这么大年纪的太太吗?”

潘太太拿眼睛瞪女儿:“你以为我愿意来?不押着你来圣约翰,谁知你回头又去哪个女同学家玩去了。玉沅,你懂点事,外头世道不太平,你姐姐再不济有个袁箬笠,红豆更不必说了,自从嫁进贺家,等于靠上了棵大树,外头是打仗也好,动荡也好,横竖贺少爷会护着她。

“虞家潘家这几个女孩,就你一个亲事没着落,不打仗还好说,真要打起仗来,一打就是好几年,岂不会给把你活活拖成个老姑娘?贺公馆咱们不方便去,圣约翰总可以来吧,贺少爷这般看重红豆,你多跟红豆走动走动,一来二去的,总有机会认识贺少爷身边的朋友——你别翻眼睛,他那些朋友非富即贵,若是能早些定下亲事,我和你父亲也不至于整天悬着心。”

玉沅鄙夷地看一眼母亲,憋了许久才将冷嘲热讽咽了下去。

潘太太恨不得拧住女儿的耳朵:“你自管说你母亲势力,可你也不想想,你父亲老了,家里平时看着风光,毕竟没权没势,底子如何,咱们比谁都清楚,你这么年轻,真要打起仗来,兵荒马乱,乱世飘萍,谁能护得住你?”

她越说声音越大,玉沅怕惹笑话,忙压着声音道:“好了妈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女儿败下阵来,潘太太目的达到,不再呶呶不休,自顾自抬手弄了弄头发,又理了理身上的洋装,这才拽着女儿往剧院走:“趁现在人还不算多,我们早点进去挑位置。”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扭头看身后。

“怎么了?”玉沅也跟着停下来。

潘太太摸摸发凉的后颈:“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跟着你?”玉沅不解地顺着母亲的视线往后看,校园里三五成群,全是学生,一圈扫下来,不见任何可疑之人。

“您是不是想多了,好端端的,谁会跟着你?”

“不知道,反正自打昨天从茶话会回来,我就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玉沅愣住:“茶话会?出事的时候您不是在门口吗。” 母亲跟家里司机根本未进场。

潘太太点头:“是啊,我在车里打盹,醒来的时候才知道里头出事了。”

说着便拍拍胸脯:“好在你在里头没事,不然妈真要吓死了。”

玉沅再次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会,确定未看到奇怪的人,这时顾筠从里头出来,看见玉沅,一愣:“玉沅。”

玉沅笑道:“顾筠。”边打招呼,边挽着母亲入内。

第84章

顾筠给潘太太和玉沅领到靠前的位置, 安置她们坐下, 便忙旁的事去了。

观众席坐了近一半了, 仍有观众陆陆续续进场,戏台上帷幕阖着,耳边尽是嗡嗡喳喳的说笑声,玉沅安安静静等待开戏, 潘太太么,意不在看剧, 坐下后只顾着左顾右盼,偶尔闻到邻座飘来的香气, 嘴里一阵潮润,只暗悔没带盐水花生来打牙祭。

等了一会, 贺云钦跟一位朋友进场找座位,潘太太眼睛一亮, 忙拧正身子, 只待贺云钦近前,便要领玉沅过去打招呼, 谁知等对方说笑着走近,潘太太才注意到他身边那个是洋人。

她一怔,别说玉沅, 连她也从未打过女儿找洋女婿的主意,这一来攀扯的心思打消了一大半。

贺云钦路过时无意中朝这边一掠,愣了一下,点头打招呼道:“舅母, 玉沅。”

潘太太知他向来懂礼数,忙也拉着玉沅起来,堆起满面笑容:“云钦。”

说话时禁不住打量那洋人,二十七八岁,高鼻白肤,近看之下活像洋行里的希腊人头雕像,一双眼睛像海蓝色玻璃珠子似的。她向来欣赏不来洋人的相貌,只出于礼节维持着笑容,并不敢多看。

贺云钦对潘太太道:“这是我朋友瑞德医师。”

又对瑞德道:“这是我太太的舅母和表妹——潘太太,潘小姐。”

瑞德伸出手来:“潘太太好。”

潘太太近年来有意培养自己的社交风度,心知对方并非唐突,便也像模像样地伸出手,虚握了握:“幸会幸会。”

瑞德看向玉沅。

玉沅平静地伸出手道:“你好。”

瑞德微微一笑道:“潘小姐,你好。”

他中国话不仅地道,还带点沪腔,玉沅意外地看他一眼,谁知他也正看她,目光一碰,她很快便挪开视线。

这时贺竹筠的声音传来:“二哥。”

顺势挽住贺云钦的胳膊,又跟瑞德打声招呼:“瑞德。”

贺云钦便对潘太太和玉沅笑了笑,领着贺竹筠和瑞德走了。

红豆还真就未提前给他留位置,贺云钦领着二人转了许久,前几排坐满了人,到处无座位,转来转去,瑞德都头晕了:“哎,云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之前都没有预定座位?”

贺云钦苦笑,自我解嘲道:“能获准来看戏已是不易,怎敢指望好座位。”

瑞德一愣,哈哈大笑道:“你太太真是一位妙人。不,你们两口子是一对妙人。”

最后还是托赖贺竹筠跟剧团的人混得熟,商量了又商量,才总算在前排找到了位置。

刚坐下便熄灯,台上戏幕缓缓拉开,一位身着长衫的年轻高个男人自一边从容踱到舞台当中。

贺云钦看一眼那人,问贺竹筠:“这就是你们新换的男主演?”

上海大学的余校长他打过几回交道,对其长孙却无甚印象,此番一看,明明很普通,怎么就‘模样体面’了?

贺竹筠点头:“他叫余睿。”光线昏暗,看不清妹妹脸上的表情,单觉得她眼睛比平日璨亮几分。

贺云钦心中一动,摸摸下巴,重新将目光投向余睿。

这时从舞台右手边出来个女学生,清雅装束,妍丽姿容,定睛看过去,不是红豆是谁。后座有几个男学生道:“瞧,这就是我说的教育系的系花,怎么样,漂亮吧。”

贺云钦眉头微微一皱,勉强按耐住回头的冲动。

“再漂亮有什么用?你不是说她已经嫁人了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贺云钦心中冷笑,知道就好。

“你自己要看系花长什么样,我告诉你是谁,你倒矫情起来了。喏,你再看看另一个,叫梅丽贞的,不如虞红豆,但也算看得入眼。”

这时余睿的戏暂时告一段落,贺竹筠凑近对贺云钦道:“哥,我去趟盥洗室。”

贺云钦斜眼瞥瞥妹妹,贺竹筠脸一红,执意起身走了。

眼看红豆一场戏排完,仍不见妹妹回来,贺云钦惟恐她更衣时发低血糖,便跟瑞德打声招呼,出来找她。

过道有几个负责场务的学生,贺云钦到了近前,问清盥洗室在何处,一径找到后门,盥洗室挨着杂物室,要过去,需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教堂是美利坚教会兴建的,延续了西式风格,男女盥洗室分开,左边乃是男性盥洗室,右边那间则供女士更衣。

走廊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悄然无声。光线昏淡,一个人影也无。

他走到尽头,在盥洗室门口停下,略听了听,没听见动静,毕竟是男人,在女盥洗室门口久留太不像话,何况若是妹妹犯病,不至于连呼吸声也听不见,料也不在盥洗室,只得返转。

可如果妹妹不在盥洗室,又去了何处?他插着裤兜低头走了两步,想起刚才妹妹看余睿的目光,略有所悟,打算去后台看看,正好红豆的戏该告一段落,他刚好有话要跟她说。

刚转身,目光落在女盥洗室门口一个极浅的脚印上,应是刚从草坪上走过,鞋底沾了露水和泥印,污迹落在红色地毯上显得格外清晰,本来无甚稀奇,但这鞋的尺寸就女人而言未免太大了点,足有39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