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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读圣贤书(76)

楚衍站在床沿,他努力睁眼,眼前却还是朦朦胧胧的,只能依稀辨认那片素白衣角。

“我不要,上京。” 林青玉一说话,喉咙干涩得发疼,像是随时会咳出血来,但他没有,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去拽楚衍的衣袍,他五指虚合着,起皮的唇微张,“哥......”

他挂念兄长,如若兄长离世,他定生死相随,绝不苟活。

楚衍站立许久,垂眸看复又昏迷的林青玉,心痛难忍,垂着的手紧握成拳,最终,无力地闭了闭眼,吩咐道,“继续灌。”

说罢,不敢再看,近乎逃也一般离开寝室。

沈龄迎上来,见到楚衍煞白的脸色,月色朦胧,将人衬得憔悴不堪。

楚衍听见沈龄苦口婆心道,“公子,人若是一心求死,大罗神仙也难救,京城风云诡谲,魏临自身难保,公子有要务在身,带青玉上京,未必是良策。”

他靠在冰凉的檐下,睁眼,看天边被厚云遮掩的淡月,眼圈通红,“沈龄,我还能再见他吗?”

言语间,已决定林青玉去路。

沈龄不敢贸然回答,末了,低声道,“如若有缘,万里再会。”

楚衍低头无声地笑,笑着笑着,复发凄厉的大笑,笑得胸前起伏,笑得眼里涌泪,他念叨着,“我护不了他,沈夫子,我宁愿我不是......”

他咽下苦楚,似是怕自己会改变主意,扭头往屋内走,看着奄奄一息的林青玉,颤声道,“你吃东西,明日带你去见林景云。”

林青玉缓慢艰难地睁眼,死灰一般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光彩。

楚衍从侍者手中端过莲子红枣粥,掀袍坐在床沿,亲自舀粥递到林青玉唇边,见林青玉依旧倔强地紧抿着唇,他心痛如绞,“不上京。”

林青玉想笑,却没有力气,只是终究张开了唇,让温热的粥松了进去。

沈龄悄然站在门口瞧着,一声叹息散开。

难为有情人。

——

祖屋乃林家先辈未发迹时所住的一间茅草房,坐落在闹市的角落,周遭都是寻常人家。

马车停下时,有不少百姓围观,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林青玉一心想见林景云,外界的声音听不真切,楚衍想要扶他,他悄然躲过,步履虚浮地走向那虚掩着的破旧木门。

这儿连林府最破落的柴房都比不上,往后却是林青玉和兄长的栖身之所。

林青玉强忍悲切,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腐朽的木门,可在见到卧床的兄长时双目仍旧痛得一闭。

一眼能望到底的茅草屋内,只见冷硬的木床板上躺着个修长的青年,那青年散着发,身上的血污已经清理过,亦换了衫,可所受伤势过重,青衫复有鲜血胶着,将浅色木板染出血迹,林青玉呼吸不畅,挪动着铅一般的腿走过去,看见兄长苍白如瓷的脸。

林景云见到他,长卷的睫微颤,骤然看向跟随林青玉进屋的楚衍。

楚衍与他对视,面沉如水,久不言。

“哥,” 林青玉哽咽唤道,他想握兄长的手,可那十指重伤未愈,碰也碰不得,他只得改而跪地攥住兄长染血的衣角,眷恋地注视着林景云,坚决道,“我不要离开你。”

到了此刻,林青玉再是愚笨也明白了兄长的用心——竟是要独自承受这苦难,直至长眠在这破落的茅草屋中。

一想到可能与林景云阴阳两隔,林青玉便被滔天的恐惧淹没。

他死,也要与兄长死在同一个地方。

楚衍深深看着跪在床边的林青玉,仅是几日,林青玉身量便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可以吹跑,倘若他强行带林青玉上京,怕是美玉再难全。

“京城多变故,青玉执意留下,恕我未能允诺。” 楚衍看向林景云,在这瞬间,他竟嫉妒起林景云来,有林青玉的生死相随,这世间又有何足以畏惧?

林景云既为失而复得而欣喜,又为前路漫漫而忧心,可林青玉就在眼前,他别无所求,“多谢。”

——

春末夏初,天气微凉。

林青玉将楚衍送出街头,他二人一言不发并肩走着,可路总会有走尽之时。

“青玉,” 楚衍停下脚步,垂眸看林青玉消瘦的脸颊,目光灼灼,似要将眼前人刻入心底,他努力露出个笑来,如同在起司院那般,道,“散学时,你便是这样送我的。”

林青玉抬起头,楚衍的笑容僵硬,哪还有往日的清朗?

他喃喃说,“不是从前了。”

楚衍的笑愈发冷硬,他沉默半晌,终究难以自抑,伸手搂住了林青玉,未等林青玉挣扎,他抢先道,“经此一别,再难相见,往事幕幕,永记我心。”

林青玉鼻尖猝然一酸,强忍住发热的眼,到底没有伸手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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