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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41)+番外

司机瞟了他一眼:“哼,你最好真有钱赔。”

我抓着姜城远说:“够了够了!你要折磨我是吧?好啊……过了今晚,随便你怎么折磨我,但现在你让我去医院,我要见沈航,我没时间了!……”

……可是,无论我怎么软硬兼施,姜城远始终不准司机停车。

我几乎被自己身体里的愤怒冲得头都要爆炸了,某个瞬间我甚至觉得我已经快丧失理智了。“姜城远,好啊,你非要这样是吗?好……非要这样……”我早看到他把拐杖放在膝盖上,我趁他没有防备,扑到前面把拐杖抢了,跟着就用拐杖狠狠地去砸窗户。“那你赔!我让你赔!我把这车给砸了,我让你赔个够!”

我尖叫着在车里乱砸,砸了几下左边的窗户,但力气不够,没有把玻璃砸烂,我又用拐杖去打车前的后视镜。

哗啦一声,后视镜的玻璃碎了。

玻璃碴掉下来,司机猛地大按喇叭,跟着愤怒地咆哮起来,然后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冲下车来拉开后门,一把扯住我的头发:“疯女人,下车!我不做你们生意了,都给我下车!”

我几乎是被他像沙袋一样拖下车的。

他停车的片区雨下得很大,之前还只是淋湿了一点点的身体一瞬间就全湿透了。我还有一只鞋掉在了车里。

姜城远随后也下车了,司机冲过去抓着他的衣领:“还有你!这笔账怎么算?啊?怎么赔?”

姜城远从钱包里又拿出了几百块钱,说:“够你重新换一个后视镜了吧?不够就到警察局告我吧。”

“两个神经病!”司机骂骂咧咧,拿了钱上了车。

我看那附近除了马路就是荒地,也不见有别的出租车经过,我立刻抓着车门喊:“你别走,你再把我带回去……”

车门已经被司机锁上了,我拉不开,他从窗口探出头来说:“我还敢再载你吗小姐?你们两个神经病自己慢慢吵去吧。”

拐杖还在我手里,我一棍子乱捅进去:“你给我记着,姑奶奶我认得你!”

司机不理我,油门一踩,我差点摔一跤。他开了几米,停了停,连着从窗口扔出两个东西。

是我的鞋子,还有姜城远的拐杖。

司机扔得很远,它们大概都掉进了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那个地方离高速入口只有几百米远,来往的车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都开得飞快,我不能横穿过去捡鞋,我也并不在意一只鞋子了。

我光着一只脚站在雨里。

姜城远也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偶尔有经过的汽车车灯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表情里带着阴狠的得意。

我深一步浅一步地沿着马路走,前看后看,经过的不是货车就是私家车。我甚至试过向那些私家车挥手,但是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

我光着的那只脚经常踩到碎石子,很疼,我有点想哭,但我知道姜城远在看着我,他一直在我身后,我不能哭,我不能哭给他看。

接着,我的手机又响了。

接完那个电话,我就没有再往前走了。我慢慢地把手机放回包里,然后就僵硬地站住了,站得笔直。

姜城远终于追上了我,走到我面前,表情奇怪却冷漠地打量着我:“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还要赶去医院吗?”

我说:“不用赶了。我见不到他了。”

他满不在乎说:“哦,是吗?”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你简直太冷血了!”

他说:“我是在帮你啊。你不是说,做什么都想到我,忘不掉我吗?那你就恨我呀,你恨我了,就不会再对我抱有幻想,你就会解脱了。难道我这也算是折磨你吗?”

我说:“对……我恨你!我恨你姜城远!你比刘靖初残忍多了,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让我在承受了跟我哥哥无法及时相见的痛苦以后,还要历史再重演……还要我再承受一遍啊?你知不知道,沈航也是我的哥哥!”

“他也是我的哥哥!啊——”我尖叫一声,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现在,我哥哥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他一直在等着我,一直在等……等不到了……都是你啊姜城远!都是你……”我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抓了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再大吼了一声:“沈航死了啊……”

我还想再打姜城远一个耳光,他有了防备,忽然伸手掐着我的手腕。我发疯挣扎,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乱打乱抓。他又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更狠地掐着我,好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掐碎了。

“苗以瑄,我说过,我恨你,只要你难过,我就好过,我就是要看你难过!现在我看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痛快?啊?就像这大雨一样痛快!”他说着,把我两只手一丢,自己也没有站稳,我们俩同时跌坐在地上。

我两眼发直地望着他,是的,我恨他了,我真的好恨他,那一刻我恨不得挖出他的心脏,看一看那颗心是不是根本没有血没有肉,而是一颗坚冷的铁石。

慢慢地,我向后一仰,睡倒在马路边。任由大雨扑面,哗哗地倾倒在我的脸上,总觉得那场雨下得太用力、太沉、太重,砸得我的脸好像都要凹陷碎烂了。雨水还钻进我的鼻子和嘴里,我被堵得要窒息了。

我就像一个醉酒的疯子,又或者是一个乞丐,摊开了手脚,仰躺在地上。

黑暗和大雨,无边无际。

我一直在恐慌,当姜城远上车之后,我就很恐慌,因为我担心我还会像当年和哥哥之间那样,来不及跟沈航再见一面。所以我着急抓狂,乱了方寸,可是,结果,我的担心竟然成了真的。

我只能在殡仪馆看到沈航了。

他还是那么干净斯文的模样,没有苍白,经过入殓师的修饰,他躺在冰棺里,脸色依旧红润,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沈航父母的面,我几乎没有哭。我只在每一个无人的角落暗自流泪。

我又一次去了松鹤陵墓园。

我至亲至爱的人们,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沈航,他们都在那里。那个地方,就连每一块地砖的纹路我都已经很熟悉了。不是人们常说的,习惯了就好了,习惯了就不疼就麻木了。

生离死别,每一次,都不可能习惯。

下葬的仪式完成了以后,大家一起离开,我送沈叔叔和周阿姨上车,他们走了之后,我又回了墓园。

我在沈航的墓前静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刘靖初来了。

“我听你说,沈航今天下葬。他们都走了,阿瑄,你还不走吗?”

我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他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刘靖初也看着照片,没说话。

我又说:“我以前就老笑我哥哥,说他怎么可能是他们那一届的系帅呢,明明沈航比他帅。我哥哥还说,沈航长得太斯文了,像个书生,有些女孩子不喜欢。但是我就喜欢。我经常在他们两个面前开玩笑,管沈航叫大帅,管我哥叫二丑。”

“以前我总是很能讨沈航的欢心,把他说得哈哈大笑,哥哥还在的时候,一般都是哥哥唱黑脸,沈航就唱白脸,他有时候会比我哥哥还惯我。记得高中那会儿,我想买口红、买化妆品,哥哥不准,说我还小,女生要上了大学才能用那些东西。但后来沈航却送了我一套化妆品,他说,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刘靖初轻拍我的肩膀,还是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听我说。

我又说:“他出事之前,我还跟他发脾气,我说不要他管我的事情。他对我说,我要是不管你,就没人管你了。那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是最后一次!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是以吵架结束呢?我怎么可以不要他管我呢?刘靖初,他说对了,现在真的没有人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