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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13)

映璇感到头晕,她伸手去接那块玉,忽然龙珠里射出白光,像利剑,直直地穿透了映璇的心脏。方子期吓傻了,看着映璇失去重心扑倒在地上,他没有扶住她。方家的院墙外,赫赫地传来一阵奸佞的狂笑。

映璇看那人穿墙走进来,吃力地吐出三个字,“豫——宵——生。”

豫宵生笑得更猖狂了,右手在面上轻轻一扫,露出他本来的面目,鹤发鸡皮,眼神锐利如鹰,他说,“你也可以叫我前辈,或者方鹤涯。”同时,方子期也惊呼,“是你,是你,你就是当日的郎中,这块玉,也是你给我的。”

映璇咬牙切齿道,“原来,一直都是你在搞鬼。”

方鹤涯指着方子期,恶狠狠地说道,“我也是等了这么多年,才找到这只妖精。五百年前,我虽然从冰火池死里逃生,却丢了一大半的功力,而且每隔六十年,我的皮肤都会胀开,然后一块一块破裂,那种疼痛,你们如何想象得到!所以我发誓,一定要讨回这笔债!当我发现,你试图寻找含樟的转世,我便想到,让你们当中的一个,死在对方手里,那才是最痛快的报复方式。”

“所以你假扮豫宵生,想让我以为他就是含樟的转世,然后你变走了豫家大宅,你知道我多疑,遇见方大哥,再想想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极有可能会怀疑是他做了手脚。”方鹤涯不否认,“我原本还在盘算,如何让你们遇见对方,想不到方子期主动接近你,倒让我省了心。”方子期问他,“你早就知道,我是含樟的转世,你故意给我这块玉,就是想利用我来伤害映璇?”他挑了挑眉毛,“你如今这模样,比五百年差太远了,真不明白映璇为何一再地对你动情。我可是做足了功夫,让映璇怀疑你也好,给你这玉佩也好,就是想,不管谁,只要能假一方之手伤了另一方,都是痛快。”然后他蹲下来,盯映璇的脸,“你只看这玉的外表,却看不出,我在上面做了手脚,是专门为你而做的。”

方鹤涯说到这里,大笑不止,这一盘局,他精心策划了五百年,终于得见,哪能不得意忘形。可他只笑到了一半,面色僵了,有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三魂七魄都被打散。他修炼近千年的道行,倾时化为乌有,倒地以后他的皮肤干涸,迅速皱缩,最后只剩下冰凉惨白的骨架。

这变故太快,映璇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但只要方鹤涯死了,她便松了一口气,冷笑着,看着那具白骨,好一阵感慨,“除魔卫道,最除不掉的,还是自己的心魔。”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方子期像纸片那样被吹倒在地。他的七窍都在流血。映璇从未感到如此惊恐,用尽了力气,爬到方子期的身边,他却只是虚弱地冲她笑着,说,“我多想再听你唱一次,鹧鸪天。”

五.

传说,每一个人,几生之中,总有一世的记忆,最为刻骨铭心。时间带不走,生死去不掉,连孟婆的忘魂汤,也只能将其封锁,逼进身体的某个角落。

所以,映璇之于方子期,她其实,一直都在他的心上。

当千钧一发,方子期的脑海里,开始涌现关于含樟的点滴,那就是被封锁的记忆试图苏醒。原本,方子期可以等,再多一盏茶或者一柱香的时间,等含樟自他的体内完全复苏,他便有足够的力气,打败方鹤涯,同时保全自己。

他却迫不及待。

因为心系映璇的安危。

以至于才找回三分之一的功力,就选择跟方鹤涯生死相拼。

怪只怪,情深,心乱。

[ 一.宿命 ]

末春,微雨初霁。

杨晋第一次踏入将军府,领路的管家指着西厢最靠里的那间房,说,“日后便请司马先生在此屈就了。”杨晋拱手,说,“管家客气了。”

“先生且在此稍做歇息,待老奴向大夫人和二小姐禀报。”

不一会儿,管家回来了。因为体态臃肿,略有佝偻,看上去后背仿佛托着一个罗锅。他说,“夫人跟小姐都在花园,先生请随我来。”

“有劳了。”杨晋整了整衣衫,施施然随管家到了后院。还在桥头,便望见亭子里的一干人,或站或坐,衣饰都颇为华丽。

到了近前,杨晋一眼便知,坐在中间的,定是龙虎大将军镇铎的原配夫人柳氏。而她旁边红衣白靴的美丽女子,想必就是镇家的小姐菀亦了。

“菀亦,快来见过司马先生。”镇夫人看见杨晋,笑盈盈的起身,一边拉着少女的手,那少女便也欢欢喜喜站起来,福身拜下去,“菀亦见过司马先生”。

杨晋慌忙摆手,“惭愧惭愧,小姐这一拜,在下是万万受不起的。”

“有何受不起,日后司马先生便是菀儿的老师了,菀儿就算给您磕头,您也是受得起的。”说着,竟然真的作势要跪下来。镇夫人却轻咳一声,“菀儿,不得胡闹。”

菀亦咬着嘴唇缩了缩脖子,眉眼间天真顽皮的笑意,在杨晋看来倒是颇为可爱,他呵呵笑道,“镇小姐这样的美人儿,就算不事针织女工琴棋书画,也是能够讨得皇上欢心的。”

菀亦听罢,面带挑衅的看了镇夫人一眼,“有老师这句话,爹和大娘尽可放一半的心了。”如此微末的细节,便叫杨晋看出了中间的暗涌。菀亦是庶出,她的母亲杨氏先后为镇家生了两个女儿,姐姐虚长菀亦六岁,早出了嫁,姊妹情也甚为淡薄。

“菀亦不满周岁,母亲病故。大娘因为不能为镇家添得一男半女,爹又娶了三娘,四娘。在这小小的将军府,你单是看着大娘与三娘怄心斗气,也已经够打发时间的了。”后来,菀亦跟杨晋说了些家里的闲杂事,都当作笑话,言辞犀利,透着一股嘲讪和不屑。

“你跟我教过的那些女子很不一样。”杨晋听罢,放下手里的茶杯。

“你教过很多我这样的学生吗?”

“不,大约三四个。”

“哦,那你说,哪里不一样了?”

“一样的,是你们都是官家的小姐,都因了父母的心愿,恨不得学会十八般武艺,入宫选妃,盼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而不一样的,是那几位小姐终日都郁郁寡欢,深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们并非自愿,却反抗不得。”

菀亦笑道,“想必老师觉得,菀亦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女子了。”

“不,不,小姐莫要误会。”杨晋虽然名义上是镇将军请回来的教书先生,但他毕竟出生卑微,他心知,在将军府他连一个小小的管家也未必得罪得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处处都要谨慎。菀亦看他窘迫的样子,掩着嘴,扑哧一声笑起来,“老师才莫要误会,菀亦好说话得很,不似我大娘那样刻薄,我那天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你是我老师,论辈分,你就算打我骂我也是可以的。”

杨晋不出声,菀亦又继续说道,“我自小就知道,将来是一定要进皇宫的。爹老了,这些年越发得不到皇上的重用,好好的一个二品官员,到如今,兵权已是变相的被褫夺了去,朝廷的大事小事,皇上也都不派给他了。”

“所以,你进宫,是想讨了皇上欢心,方可保住镇将军的官位?”

“嗯。”菀亦点头,“如此说来,我也的确是沽名钓誉的了。”

[ 二.相思 ]

初到将军府,杨晋对这里陌生得很。那日,他从东厢回西厢,不知怎的,兜个圈子又走回了原地。他暗笑自己愚钝,踱着步进了花园。

时值春末,大半的花都已经凋谢,满地残红倒也是另一番景致。

杨晋索性在假山亭里坐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远远看见水池边站了一个羸弱的女子,香肩微颤,右手执了白绢,似在抹眼泪。

杨晋好奇,沿着小径走了过去。到那女子背后,却又见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脚尖踮起来,杨晋疑心她是要投水寻短见,大喊一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