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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21)

“我是否,真不该如此固执……”这是最后一句话了。爹说完,闭上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过。在场的人低了头,伤痛如妖魅一样蔓延了初初降落的夜。我知,这样的时刻,最不能控制的,便是眼眶里的那些晶莹。它们像倒出的豆子,悉数落下。湿了衣角,也湿了心。

继而,就如石灵所言,那个神秘的黑影再次出现。泛着寒光的宝剑,像是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部分,明晃晃让眼泪变得灼烫。

“你是谁?”周围的人异口同声,纷纷拔剑出鞘。

他仍是不顾,只缓缓将那块冰冷的寒铁,挑上我颈上的璎珞,弹指,便哗啦啦滚了一地。我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厮杀声,刀剑声,还有珠子跳动的声音,心里发出婉转的叹息。

身后的一个侍卫冲上来,电光火石的瞬间,就已经做了凌风的刀下之鬼。我惊呼,掏出怀里的镜子,比眼泪更明晃晃的东西,顿时照得凌风迟疑了步伐。

“这是你送我的,记得吗?”我试图唤醒他,但越是逼近,他就越显得疯狂。喉咙里发出咝咝干涸的声音,手里的剑亦不住颤抖,要挥起来,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风,你醒醒。”我继续喊着,凌风的身子不住摇晃,后退,再后退。突然,他的剑就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拖着他整个人,朝混乱的战场奔去。

他开始厮杀,失控一般,在剑锋划过之处,留一地残红。

再没有比现在更安静的时刻了。

我枕着元皓的膝盖,看他的眉心凝成一个川字。

我说:“为什么救我?”

彼时,已经是战役结束后的一个时辰,洛城的门,再不能封闭一个无泪的传说。淆城军终于拥有了这里,而洛城的百姓,早在诚惶诚恐中入眠。

也许,不过是换了一个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会有多大的变动。

也许,洛城的百姓,叹息之余,会一再想起曾经固执的城主,和一干悲壮的往事。

也许,就剩这么多了,来去之间,满目的疮痍。

“你也救了我,不是吗?”元皓艰涩地笑,额头上的剑痕,清晰可辨。

是的,我也救了他。就在凌风杀人如麻的刀下,元皓被逼得节节后退。我想我是要救更多有可能枉死在凌风刀下的冤魂,又或者,只是为了救他。

我握紧了古镜,扑上去要拖住凌风的衣袖。而那一刻,凌风的剑离元皓的胸口仅半寸的距离。他一个回身,我的肩便生生被划出了一道血口。血落到镜子上,镜子落到地上,凌风有一个猛然的错愕,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

他消失了,又一次,骤然消失。只留下一句,空荡荡的,萱!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再醒来,元皓就在我身边。

“再没有杀戮了,如果你愿意,我会用一生的时间,让你忘记这个噩梦。”元皓如释重负地说,望着我的眼里,也满是历劫归来的困顿,和闪烁的期待。

我虚弱地笑了,我想那容貌即使苍白,也必定有绝世之美。因为我看见,元皓的笑,比我更惬意三分。

袖子里的匕首不偏不倚,插进了元皓的心脏。我的指甲,满是新鲜血液的颜色。

“无论是为了洛城死去的将士,还是为我爹,我都有足以杀死你的理由。”我绝望地叹息,握着元皓的手,再不肯松开。

“能让我的死,洗清你对我的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元皓淡淡地笑了,我从未想象,他抛开一切倾心而笑的样子,会是如此美丽:“但愿,我们的记忆,都是初初相见时的白璧无瑕。”

我点头:“你要记住,我不叫朴萱,我的名字,叫素若。”元皓俯下身,在我的额角轻轻烙下一个吻,我的眼泪出来,第一次,是喜极而泣。

理所当然,凌风又用了一成不变的姿势,出现,然后举剑向我走来。我感到元皓的身子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就在凌风的剑逼近我心口的时候,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拥着他的安静,欲哭,竟无泪了。

我看向凌风,凄然而笑,狠狠抓住他的剑,一把,就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终是到头了,我想,石灵,这样的结局你可满意?

临闭上眼的一刻,我听见了凌风歇斯底里地吼叫,看他在光天化日变成黑色的泡沫,逐渐蒸发。天空在那个晴好的早晨,有瞬间的阴霾。

但愿洛城,从此无泪。

碎片,疼痛

轰隆隆的声音把我叫醒,睁眼,正看见飞机划过天幕留下的痕迹,白色的软绵的线,像是洛城外的河水一样蜿蜒。

天台?月光?

我的脑子轰然一惊,眼睛看见清晨,阳光充沛。

洛城,朴萱,元皓,凌风。难道如此真实的情节,不过是我的黄梁一梦?浑浑噩噩中我走下了楼梯,却忽然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低头一看,白银的古镜在我脚下,已然支离破碎。

对了,这是三天前我在古玩市场买回的镜子,我终于记起,昨夜,我还带了它一起上天台,看渺远的月光。可如今,只剩一地碎片了。

元皓?

元皓!

我重又翻起这个名字,这个人,如过了一场炮烙,疼痛异常。

镜缘·月之封印 文 / 语笑嫣然

涵月·花海之殇

我在梦里看见七彩的云海,像一场月光下绝美的盛宴。不断有精灵在云间翻飞,扑朔的翅膀泛起一阵阵柔和的荧光。她们说,这里是镜月森林,只有在森林深处的赤月峰上,才能得见如此盛景。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自己怎么就相信了这个梦境,背上行囊从淆市颠簸来了洛市。恍惚觉得,镜月森林里,有什么在等待我的出现。

直到脚印真的烙上了那片森林,一切的怀疑才尽数消散。眼前,果真是风香林疏,花团锦簇。

我想,不虚此行了吧。

就在我的手指刚要碰到一株粉白的蘑菇时,身后传来一个很突兀的声音,别碰它!反倒是被他这么一喊,我的心咯噔一下蹦了起来,左手一颤,蘑菇的朵就被生生打落在地上。刚要回头,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指尖游走上来,视线也开始模糊。

等到完全清醒过来,一个白色上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脖子上橙色的围巾让我第一次觉得,男子也能把鲜艳的颜色演绎得如此完美。他淡淡的神色里有一丝冷漠,问我,你来森林做什么?

来旅游啊,这么美的地方。我瞅一眼已经枯死的蘑菇,暗自吐了吐舌头。

城里的人没有告诉你,镜月森林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吗?

为什么?我不解地望着他,似乎那冷漠的眼神里,装着我看不见的悲伤,与他的年纪倒是大相径庭。

从去年开始,城里的人都说,每逢十五森林里就会发生诡异的事情。目前已经有五名男子失踪,一名妇女和小孩离奇死亡。

这么美丽祥和的地方,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我疑惑地盯着他,却也是毛骨悚然,问,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了下来,嘴角荡起隐隐的笑意。我疑心是自己花了眼,但那表情确实如三月的阳光般洒下来,让我对森林也凭添了几分亲切。他说,我家就在洛市,来这里转转而已。

岂不是半斤八两?我再次想起这个词语的时候,这个叫彦也的男子已经走在我身旁。我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唇舌就说服了他做我的导游,当然,我唯一需要遵守的,就是在十五之前随他离开森林。

日历上显示,今天还只是初七。

彦也是个不多话的导游,一直安静地走在我左边。过桥的时候绅士地递出右手,牵着我的手掌有湿湿的温暖。我们在一片枫树林中看见蔓延着的浅紫色的花,彦也说,那叫朔月花,是镜月森林独有的植物,它的花语是爱和成全。

我来不及思考,风就已经吹起来,清幽的花香开始萦绕。我逐渐加快了步子,到最后索性奔跑起来,头发像鱼尾一般跳跃着。彦也在后面追着喊着,我回头就能看见他缓慢明朗起来的神色,有细细琐琐的甜在心尖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