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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42)

“但你说,我爱的是从嘉。你利用我来陷害他,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感激么?”

弘冀很骄傲也很笃定地看着我,说:“你始终是一个女子。”

我的心顿时软下去。他说得没错,我始终是一个女子,我想起若菱,情爱二字在我们的心中,究竟有多少的分量,我原以为我会为之赴汤蹈火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但我却越发地从自己身上,以及周遭的女子身上,看到了我们的孤立与煎熬。

“我想我当初对从嘉的爱一定很深,所以才有勇气轻生。”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要悬梁,是否还有别的原因,诸如,你厌倦了甚至害怕了孤独凄苦的生活。”他仍然不断地反驳我。其实,他不必说,我也有这样的狐疑。我已经忘记了太多,我所记得的不过是几个名字,和一些模糊的影象,就连我曾经深爱从嘉的感觉,我也抓不住了。

我只是不愿意在弘冀面前示弱。

“你已经成了太子,你得到的已经足够多。”

“人总是贪婪的。”

“齐王李景达是你故意让他来拦截我的?”

“是的,我不能亲自出面,而他一直希望他日我登基为王,能分到一杯羹。”

“晋王李景遂的死,可与你有关?”

“你应该听说了,是袁从范下的毒。”

三问三答。我不再发话。又是浓黑如墨的深夜,更夫的梆子敲了三下。他说:“我该走了。”风月楼安静下来,他的步子落在地板上,能够清楚地听到,一下,又一下。

若菱的房门仍然是虚掩的。我忽然想到了青芜。每日每夜都被困在巴掌大的屋子里,不晓得他这些日子可好。弘冀一来,我几乎要忘却了身边所有的人事。

那天,老鸨拿着一张花笺,发帖人是城南一姓柳的员外,要我出场,为他的寿宴跳舞助兴。我走时若菱不在风月楼,我穿了鹅黄的缎子,白色纱裙,推开她的房门,屋内空荡荡的,青芜也不在。一路上我坐在轿里始终觉得忐忑,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不一会儿便到了柳家的大门外。

来开门的是一个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的老者,他领我进门,我才发现这柳家的园子看起来竟然很荒芜,杂草丛生,假山石都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我问那老者:“柳员外不是七十大寿么?何以这样冷清?”

那老者回答:“我们家员外不喜欢热闹。”

我只觉得有阴森的风扑面而来,那老者佝偻的背影让我放慢了脚步,我怕得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金陵的皇城,琉璃珠玉旷世繁华。尽管民间的谣传风风雨雨,南唐依然没有一丝衰败的迹象。

我又回到这里了。

弘冀告诉我,我是属于这里的。我没有怀疑过他的说话,因为他所讲的一切就像我的血脉一般,我听进去,便觉得它们都融合于我的全身,无一处不顺畅,我便知道,那些事情,是真的。

我属于这里,这里有被我遗忘了的过去。但我只觉得亲切。

又畏惧。

在扬州发生的事是这样的。

出帖子要我在寿宴上跳舞的柳姓员外,是个莫须有的人。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嫉妒。

要与我姐妹相称的女子嫉妒我。于是陷害我。她叫若菱。

走时,我的心全灰了。伤个彻底。

首先,若菱收留青芜,但心中一直有阴影。青芜曾爱我很深。

而后,若菱结识了弘冀,彼时除了我,弘冀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身份。但若菱看他那气魄,一掷千金,她便以为,这个男子是可以救她于水火的,甚至,比青芜更有可能带她脱离这风月场所。

她也许爱他,也许是爱他能赐予她的锦绣前程。

我们这样的女子,头顶若有云翳,在世人看来也是刻上了爱慕虚荣的字眼。但事到如今我仍然不愿以此来评价若菱,因了弘冀的那句话,我们始终不过是女子,谁甘愿风尘沦落出卖声色,谁都有厌倦的时候。

阮集安,单青芜,还有弘冀,若菱可以全都爱,也可以全都不爱。谁能带她出苦海,给她一处安身之所,他就是她的心头肉。

我于是明白了她所有的矛盾的言行,慌乱的举措。她要的只是归宿。

并且,这归宿应该越堂皇越好。

在弘冀发现我以前,他与若菱有过数夜的缠绵,情欲的欢好,温存之际耳鬓厮磨,他许了她数不清的美好诺言。

在弘冀发现我以后,若菱觉得,她的美梦都成了幻影。

她一次次地投入,却一次次地扑空。青芜和弘冀,都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将她疏远。她不得不憎恨我。

所以,她虚构了柳员外,等我到了那处荒僻的宅子,她事先安置在大厅里的迷魂香便起了作用。我昏迷之后醒来,与青芜同在扬州县衙的大堂上。

他们给我的罪名是窝藏人犯,并与之私下会面无媒苟合。我冷冷地一句大人您别忘了我是个妓女,大人自己也是我们风月楼的常客,将公堂上的县官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以为拿出伪造的花笺,至少能说明我是被人诬陷,可花笺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见了,当日递花笺给我的老鸨,也战战兢兢地说根本没有柳员外这回事。她被若菱收买,我棋差一招。

我和青芜被押进大牢,他将很快被处斩,我也不知自己会得到怎样的惩罚。我问过青芜,他说当日是若菱告诉他,一切已经布置妥当,他可以自南边的城门出逃,殊不知,若菱半途被人掳劫,他跟着匪人追踪到一处偏僻的宅院,却看见我昏倒在地。最后,依然是那迷魂香,他不省人事。

夜半,青芜被带出县衙的大牢,我不知道以后还发生了什么,直到弘冀表露了身份命令县官将我赦免,我仍然没有再见到青芜。

弘冀要带我回宫。在风月楼,我看见了黯然失色的若菱。她将她所做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告诉我,她说:“你赢了。”

“若菱,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让弘冀替你赎身。”

“离开了,我无依无靠又能去哪里?这都是天意,都是命。”她的眼神凄迷而绝望,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那情景,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

扬州的事情便这样结束了。

我回到金陵的皇城。没有什么人知道。弘冀给了我新的身份,她的近身侍女,他教我在外要低着头,不能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而事实上,我成天都在太子的东宫,不曾外出半步。

在东宫要藏一个人很容易,因为这个太子是那样的不可一世。

我问弘冀:“你为何会到扬州?”他用叹息的语调反问我:“妤,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你?”我告诉他,女子生性多疑。

他说:“我到扬州是为了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我说:“是谁?”

他说:“袁从范。”

我说:“不过是一个钦犯,要你亲自出马?”

他说:“你想说,既然我亲自出马,事情一定不是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

我说:“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有隐瞒。”

他说:“是我收买了袁从范,对三皇叔下毒。”

我说:“所以你要杀他灭口,以绝后患?”

他说:“是的,我一时大意,才让他逃脱。”

我说:“那你在扬州可有找到他?”

他说:“原本找到了,却被人救走。”

我说:“阮集安和单青芜都跟这件事情有关?”

他说:“不错,阮集安是李徽古的门生,在朝为官时,与袁从范有很深的交情。袁从范本来是想找他帮忙,阮集安却为了邀功,将他的行踪密报了朝廷。”

我说:“那单青芜呢?”

他说:“那不过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书呆子,当袁从范知道阮集安出卖了他,他便正好利用单青芜的弱点,令他误杀了阮集安。”

我说:“你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袁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