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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7)(3)

若不是我离开。

易淮要抱我,温柔的手臂环过来,在我耳边吹气如兰。琰琰,琰琰,他呢喃,原谅我的故作漠视,你走后的每一天,我才知思念。我的倔强跟你一样,不到衰竭,万不会俯首投降。

易淮也说,若不是我离开。

原来逃,未必能逃掉情,反而加深自己对情之一字的理解,于是总算得到答案。

我的脸不断发烫,烫熟了每一朵经过它的泪花。花开并蒂,当是比翼连理。

像是死寂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像是顷刻便要凋零的昙花,我急速怒放,将自己寂寞的皮肤舒展在易淮匍匐的身体之下。疯狂而热烈,喉咙里发出疲惫但欢愉的声响。这叫易淮越发激烈,他咬着牙齿喊我小妖精,妖精,他说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如此。

月光清亮,落满潮湿的床。彻夜反复的欢愉。我曾深深深爱不可得的男子,让我热情散尽,让我狂悲万里,让我终于,趋尽心底那一团迷雾。

美人迟暮。

姑且不论我曾怎样将他爱着,怕着,悼念着,亦真亦假亦癫狂。但原来我不如自己的构想。

我还记挂斜坡上贫瘠的酒吧,我忘不掉那双深邃里饱含隐忍的眼睛,我甚至宁可我的脚还残缺在他陈旧的沙发上,并无惧无悔地,完成我们的拥抱亲吻。或者其他。

得到易淮我才知道,他是我高高在上的王,我为宫女,不得宠幸便陷入自我的煎熬。却是安佑,在我最寂寞冷清的时候,占领腹地,留我一计空城。

事到如今,我必须知道。

原来我与易淮,彼此都给着谁也消受不起的爱。尽管他说生怕情多累美人,仿佛在对我忏悔。他却不明了,美人终必迟暮,像斜阳暮草,芳菲易老。

彼时,京城有雨,电闪雷鸣。我在易淮身边担任他一个礼拜的爱人,受尽恩宠。这些日子的委屈,好似一轮缺了又圆的月,一旦填满,我再没有任何遗憾。

对了,遗憾。便是这遗憾,叫我且行且盼且忧惶。

事到如今,我决定断去。我听到住在我心里的那个冰非在说,去找安佑,说你爱他。这一次我向她妥协,我再不要自己浑浑噩噩,迷失或等待,我害怕再一次的,什么都不在。

我要对易淮说,我将离开。

第八个清晨,北京的天空,暖云初开,微蓝里大朵大朵的鱼肚白。易淮在厨房,为了我,七尺的男儿,商界翘楚,竟然洗手做羹汤。我愧疚难当。

稍后,易淮的手机响。我自床头拿起,眼前似有明晃晃的刀光,霎时,划得我心聋目盲。我看见水蓝色的屏幕,跃动着安佑两个字。安,佑。

我听见他问我,你是不是琰琰,是不是?他很紧张,口齿驽钝。然后他说,你这个妖精女人,守得云开了,可喜可贺。我心上一颤,微笑着说你的台词真蹩脚。

将手机转递给易淮,像送出一个烫手的山芋,却还是,灼灼的,焚烧了起来。易淮接完整个电话,20分钟零15秒的时间。我在旁边,烽火狼烟,一地残骸。

易淮说,安佑要结婚了,和那女子分分合合闹了五年,总算修成正果。

我说是的,真好。

易淮说,你在重庆的日子,多亏了安佑的照顾。

我说是的,真好。

易淮还说,我与安佑是大学同学,他中途离校,流浪着生活很是坎坷。我却与他,始终情同手足。你应当记得,我们在杭州,你去西湖晚归的那次,在宾馆门口,我与他见面。那是我们分隔三年,第一次重遇。只是没想到,他的记性甚好,就那样匆匆地望见你,便记住了你的模样。那个时候安佑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曾想,你竟会在重庆被他遇上。世界真小呵。

我点头。易淮舒一口气,他说那时安佑问我,是否确定对你的感情,我尚未清醒,我只说她既然没认出你,你就算是替我好好她吧,别的,无须让她知道。

我说是的,太好了。易淮,你原来一早就暗中关心我了,要不是你拜托安佑,他肯定将我视为路人,顶多在我哭泣的时候,给我一个慈悲的眼神。别无其他了。

易淮像桃花一样微笑,他一笑,我便觉得是自己负了他。可谁又想到,故事的结局,只剩下弄巧成拙的伤憾。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那一天我耗尽了整整24小时的光景。我整理我久未更新的博客日记。我把我的痴狂胡闹统统记成华丽的流水帐,好的坏的让它们都像电影那样重放。我想起安佑,那些似真似假的举止言语,那些暧昧得快要爆裂的神态,那个湿热的拥吻,那个响亮的巴掌,那场邂逅那段救赎,那个我爱的他我爱的他,我真爱的他呀。

写到煞尾我终于哭出来,无助的小猫的姿势。但终于,再不会有人俯下身来问我,小姐,你为什么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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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物结同心

【一】

那一年,江南有难得的雪,细细小小的,像撒了一把盐。她在清早寥落的街道上,恍恍惚惚地走,时而顾盼,像寻找着什么,但双眸混浊,唇色黯哑,周遭雾气弥漫,烟冷水凉,她丝毫不觉察。逢迎面而来的小贩,她施施然过去作揖,问,凤仙茶楼怎么走?小贩只见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玲珑的身段,精致的旗袍,眉心一颗红痣,像天造的朱砂,心都醉了,说话也含糊起来。但他的确是不知道凤仙茶楼的。这两年,她问过镇上很多的人,有的说没有,有的说拆了,她总是不死心。反复地找,像麻木的人偶,游荡在镇上的大街小巷。

小贩放下肩上的担子,满脸堆笑,左右渐渐搭上她的肩膀,说,小姐,这么寒的天,别冻坏了,找什么凤仙茶楼啊,我有更好的地方带你去。

她睨着小贩那双不安分的手,嘴角勾起,酒窝似慑人心魂的利刃。小贩只觉得一阵寒凉扎进了骨髓里,双腿发软,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轻飘飘地走开,细细的脚跟,敲打着地面生硬的石板,在寂静的大街,没有一点声响。她幽幽地说了句,你记得,我叫风袭人。

小贩的脸,突然煞白。

【二】

关于得月楼的红牌姑娘风袭人,与富家公子柳朗清的生死相徇,如今镇上的人,听来的也都是长辈传下的只言片语了。

都说当日他二人因身份悬殊,柳家人坚决阻止朗清同袭人来往,无奈之下,惟有私奔。在约定的前一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柳家便派人疏通得月楼的老板,在袭人的酒菜里下了药,打算将她装上船卖去南洋。当初被吩咐下药的小丫鬟,因为心虚,没敢下足分量,是以袭人还没被送上船,便醒了过来。随后,与追踪而至的柳朗清,抱在一起跳了江。

果真应了曾经的誓言:生同衾,死同穴。

那一带的水域,也因此添了浪漫和诡异的色彩。

传说未必虚假。当然也没有人会知道,袭人与朗清死了,却在魂魄进入轮回之前,订了同心盟,约定,来生再续。偏巧天意弄人,转世过后的袭人,二十岁不到,患了病,不治而亡。斯时,她连与朗清邂逅的机会也没有等到,同心盟便散了。她和朗清之间的姻缘线断裂。

原本他们一旦彼此遇见,就必定能认出对方,且恢复前生所有的记忆。

但袭人一死,她记起了过往种种,朗清却再也不会记得她了。她心中怅恨,怨气难消。她的魂魄在镇上游荡了三年,为的便是寻找转世以后的柳朗清。她要带他走,像前生那样,再徇一次情,再订一次同心盟,然后,等着下一场轮回的到来。她日夜都在想,如此相爱的人,是必不能屈服于天意,必定要在一起的。

而凤仙茶楼,是袭人与朗清最初邂逅的地方,他们原本以为茶楼可如彼此的心一般坚定,便在订盟约之时,约定在茶楼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