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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蔷薇公爵(30)

作者: 白狐 阅读记录

尤金的视线垂落在手里的白瓷杯上,指尖轻敲了敲杯缘,没有再说什麽。

送客人上了马车,尤金回到屋内,随口询问仆人,得知公爵还未返家。

不是个意外的讯息,自从他结婚以後,公爵便等不及似的把家中大小事全数扔给他管理,在公务以外的生活过得更为悠哉随性。

尤金已不再频繁叨念父亲的行为不够检点。他始终将自己对卡雷姆的感情当作是一个大错误,认为无法从中脱身的自己,不具备批评他人私生活的资格。

穿过大厅,餐厅的两扇木门虚掩著,隐约听得见仆人们在门内一面收拾,一面小声说话,偶尔夹杂一两声笑,然後是带著警告意味的咳嗽,是总管督促著他们加快动作。

习惯的声音和景象,除了妻子怀孕所增添的喜悦,每一天都和前一天差不多。婚後,尤金转任外交方面的文职,三年间,表现出色、稳定,生活就像这座大宅一样平静,殊少变化。

他尽量不去想,自己的生活,或者说这座大宅,是否缺少了什麽?

踏进寝室,里面只点著一盏小小烛光,萝汀妮克侧躺在床上,闭著眼睛。尤金只看了短短一会儿,就逮到她小心掀起眼皮偷瞄的瞬间。

“想知道阿普里亚将军都说了些什麽吗?”尤金对装睡失败的妻子眨眨眼,问。

“不!不想知道!我对他不感兴趣。”

否定得太快太坚决了!尤金最後的一点不确定也宣告消除。萝汀妮克始终是个容易解读的人,特别拙於撒谎。

“话先说在前头,我并不是责怪你,但是你一定也想过,这种事情有极限,我们迟早会在某个公开场合一起见到他。与其让那位性情直率的大人在公众面前忽然发现事实,由你私下对他坦白,才是减少伤害的理想方式。”

萝汀妮克拉起棉被盖住头,从里面发出近似呜咽的闷声,“对不起……我做错事了,你有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尤金在床沿坐下,努力撇开对一团棉被说话很蠢的想法,“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你会避免使场面难堪。如果他是你想要的,在下决心的时候,先让我知道,我们把关系好好结束,事情不需要变得复杂。”

他的一番话令萝汀妮克立刻钻出被褥,神情惊慌无比,彷佛听见的是严厉责备,而不是温和的安抚。

“你说的结束是指离婚吗?那、那是不可能的!奶奶绝对不会接受的!我也……我也不……这次是我太疏忽大意,你知道我没有很多和人接触的经验,所以处理得不好,我保证不会让事情更糟!”

连串的解释,尤金一直没有给予回应,她焦急地拉住丈夫的衣袖,“尤金,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现在所说的话全都出於真心。但是,你才刚刚认识诱惑,还不懂它们的威力。”

尤金像哄小孩般摸摸妻子的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淡、几乎称不上是笑容的笑,然後站起身,熄掉了烛火。

黑暗中,萝汀妮克仍睁著迷惑的双眼,她确实不懂,不懂尤金的表情,和他最後的几句话。

那一天之後,尤金没有查证萝汀妮克是否让柏尔杜尼人知道她的身份,不是出於疏忽或信任,而是多了其他的心事。

已经一周又两天没有卡雷姆的信件送到,怀抱著淡淡惆怅度过的第二周、第三周,情况仍旧持续。当他开始适应卡雷姆已彻底消失的第四个礼拜,信件才忽然出现。

尤金照例在一个人的书房里拆看,信封是卡雷姆的字迹,却比往日凌乱,他带著疑惑展开信笺,才读了几行,脸色骤然大变。

【28】

四周,亦即二十多天前,卡雷姆睁开眼睛,只见到一片黑暗。

湿湿的,有水珠滴滴答答往身上、脸上落,他茫然转动头颈,立即带起强烈的疼痛感,分布在全身十几个地方。

他知道这里是野外,身後有奇怪的物体垫著,但他缺乏力气察看,身体很沈重,头很昏,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休息。於是他闭上眼睛,雨水仍下个不停,雨声夹杂著隐约的人声,在距离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越来越远……

“卡雷姆不见了?!那是什麽意思?”奥达隆不敢相信他听见的报告。

他刚回到营地,立刻得到消息,提早好几天离开玛珂城的卡雷姆没有乖乖等在营区,而是带著几个亲近的下属,閒来无事跑去支援朗索负责的撤村行动。行动顺利完成了,他却以下落不明收场。

一排骑兵团成员站在面前低垂著头,模样可怜兮兮。

责怪这些人是不公正的,奥达隆当然清楚,他努力压抑怒气,转向发泄在无辜的大木桌上,握拳重重一搥,“快说经过!”

“是、是的!”唯一的目击者硬著头皮,战战兢兢开口:“那时候……那时候下大雨,村民很多人,羊也……很多羊,大的小的中的,到处乱跑。有个小孩想追羊归队,追到山崖附近,其他人都在忙,因为……因为那时候下大雨,村民很多人,小羊小孩都那麽小,所以疏忽……卡雷姆发现了,冲过去救小孩,自己却掉下山崖……”凌乱的叙述,勉强在听得懂的边缘。

“小孩怎麽样?”

“小孩没事,小羊也没事。”

“所以你们就丢下卡雷姆,自己回来?”

奥达隆说这句话时并不特别凶狠,却吓坏所有人。

“没有!我们没有!”其中一人往前跌出两步,是同伴推的。他恨恨往後瞪了一眼,“我们怕副将军担心,先回来报告,其他人还留在那附近搜索,一定……一定很快会找到!”他很想顺口报告副将军,去留是靠抽签决定,人人都争著留下,害怕回来面对副将军的怒火。

奥达隆听了稍微消气,怒气渐渐被忧心取代。他想起预计在三天之後发动的进攻计画,想起佛利德林公爵殷切托付他的一字一句……他握紧拳头,又一次砸上桌面。

“备马,带路!我们出发去找他!”

*******

卡雷姆再次睁开眼睛,恼人的降雨已经止歇。

拨开湿黏的前发,他抬起头,漫无边际的浅灰色云层覆盖住天空,看不见太阳,算不出时间。

偏头往右边看,是害他躺在这里惨遭风吹雨淋的元凶——一座高得望不见顶端的山崖。崖壁的坡度陡峭,近乎垂直,边缘有许多树干突出,部分已经断折,散在身边,显然是摔落时被他撞断,成为保护他没有直接摔死的原因之一。

他想撑起身体,双手移到背後,摸到疑似动物的毛皮。缩回手,他艰难地转身察看,发现压在自己身体下的马,是他的马,跟著他一起坠落,现在已经毫无生命迹象。

“……我害死你,你却救了我一命。”

他抬起一动就会疼痛的手,顺抚著坐骑的鬃毛,感慨地说著。

他很愿意多陪伴爱马一会儿,却有煞风景的小碎石滚到身上,打断他的忧伤。循著碎石掉落的路径往上看,情况变得糟糕了!由於连日的雨水冲刷,崖壁部分不时有泥土碎石掉落,更大更多的岩块正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崩塌,一旦发生,他将毫无抵挡的馀地。

非离开这个区域不可,卡雷姆千辛万苦取下鞍袋,扛上肩头;双腿的状况没弄清楚之前,他不敢冒险,选择匍匐贴地,用双肘做为施力的基点,缓慢往左侧的树林爬动。

沈重的鞍袋压在肩背,他爬得很吃力,地面的碎石十分尖利,刀割一般,很快磨破了单薄的衣袖,手臂的皮肤也抵挡不久,沿路留下血迹斑斑,碎石土屑随著擦动搅进绽开的肤肉里,每爬一步,疼痛就加深一层。

“可恶……如果有更厚的东西就好了!啊对了,奥达隆说我全身上下最厚的是脸皮,难道我应该用脸拖动身体,效法毛毛虫的姿势爬行?不行不行!万一最後还是死在这里,绝不能留下一张磨坏的脸,葬礼上……葬礼上的美人们会哭泣……当然啦,他们本来就会哭泣……可是,减轻美人的伤心,也是一名骑士的责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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