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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像场人间喜剧(174)

今天的争执,阵仗不小,我爸平日里要吃的药片,撒了一地。我妈用手拢拢头发,弯腰去一粒粒地捡:“咳,和你爸又吵吵上了,就给他放个动画片喽,怕吓着他……”

我从指尖渐渐向上疼,血液冻结,像是随时会胀爆血管。

“厚福……厚福呢?”这一句,是我爸问的。他向外探了探头。

手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只长颈花瓶。我爸妈着迷于种植园时,它日日插着被修剪下的瓜果蔬菜的新鲜枝叶,朝气蓬勃。这会儿,它其中的葫芦藤枯黄着,水质浑浊。长颈的造型真真巧妙,我一把抄上,提在手里,水撒了我一脚,臭烘烘地刺鼻着。我笑了笑,说:“哦,厚福啊,我叫人带他出去转转,今天天气真好呢。”

说完,我调头便走。

套房门口,阿南带了人来。我脚步没停,对他低低陈述:“何翱被乔先生的人带走了。”

我跑得快要腾了空,一路上形单影只,熙熙攘攘的世外桃源像骤死般凝固。高慧失去了拐杖,我山崩地裂地跑了这么一个来回,她却才刚刚挪到石门。我失控了,扯住她的头发,问我儿子呢?高慧颤抖,连牙齿都在打架。我举高了手里的花瓶,问我儿子呢?乔先生的人呢!高慧仍一言不发。我将花瓶砸碎在她的脸孔旁:“说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乔先生的瘪三走狗王八蛋都和你说了什么!”

“说……说会带我出去,说会帮我。”

“我儿子呢!”

“我不知道……”

高慧人高马大,足足比我魁梧上几圈。但我手里的半只花瓶,可以分分钟要了她的性命。

阿南追来:“何小姐!”

我将花瓶塞到高慧手中:“这个你帮我拿着。我儿子要是有事,我会回来找你要,我会用这个杀了你。”

阿南说,他们在翻遍整个度假村,封锁周边公路。我没有给他好脸色,我口不择言,说你们不是坏人就是废物,不是废物就是坏人。我自停车场开了车,出发得歪歪扭扭,刮了一排的宝马奔驰,驶出了度假村。我致电史迪文,是他的助理接的。他说Steven在接电话,稍后回电我。我盛气凌人,说你马上把电话放到Steven耳朵边上,他接或者不接,你***无权做主。几秒钟后,史迪文的声音传来,他说:何荷,我在接乔先生的电话。我问:“也就是说,你知道了?”史迪文寒气逼人:“是,我知道了。”

真的有人在封锁公路。

我的车被拦下,他们不长眼地要搜查我的后备箱。我失声痛哭,说搜吧搜吧,真能把我儿子搜出来,我给你们磕一百个响头。

抵达位于市中心的乔泰,是一小时后了。

阿南没有找回何翱。

今天早上我给何翱穿了条运动裤,去年买大了,挽着裤脚穿了一年,今年合适了,但颜色陈旧了。今天我给他穿的时候,他推拒来着,说要穿牛仔裤,我霸权,说运动裤有益健康。何翱沉着脸,半天不痛快。我还没完没了地念他:真是随了你爸了,臭美。

我搭乘电梯去位于三十二楼的史迪文的办公室,眼泪簌簌而下:让他欢欢喜喜地穿了牛仔裤多好……

位于三楼的多功能厅中,座无虚席,众人仍在恭候扎克伯格的从天而降。照计划,演说将于十分钟后拉开帷幕。

这原是乔先生的办公室。偌大的办公桌上鲜有纸墨笔砚,他是善于用人的领导者,无须凡事亲力亲为,只调兵遣将,便坐拥江山。红木方桌,四把高背椅,供他闲暇时和人打打纸牌。它的新一任主人史迪文逆光而立,像个剪影。不等我开口,我身后来了人:“您好,您订的沙发到了。”我回头。四名工人抬了奶油般腻人的白色沙发来。乔先生原是用的黑色真皮沙发,有棱有角的样式。和一朝天子一朝臣异曲同工,史迪文连沙发也要换掉,而且,它送来的还真是时候。主事儿的工人嘴上抹了蜜,说这是意大利原装儿进口,彰显不凡云云。

史迪文向门口走来:“就搁这儿吧。”

我几近崩溃,抬手便要扇他巴掌,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挡下握住。

史迪文将我拖入隔间,立即松开我。

我再抬手,他躲都不躲,挨下我一个巴掌。我是拼了全力的,他不细皮嫩肉,但脸颊还是迅速地泛出了指印。

我控诉:“史迪文,你到底把你的荣华富贵建立在什么上了!”

史迪文双目猩红,嘴唇闭得太狠,下颌微微战栗。

我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你为什么不让我带他们走!是谁说的只有度假村是安全的?是谁向我保证他们的安全的!你让他站出来,我千刀万剐了他!哦……对了,不是别人,就是你,就是你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Steven!你是个天才,会赚钱,会瞒天过海,会让女人为你掏心掏肺,会釜底抽薪,一鸣惊人,可你却保护不了我们的厚福!”

史迪文照单全收。

我耗尽最后的力气,向下瘫坐。史迪文接住我,将我扶到用于小憩的单人床边坐好。

他终于开口,喉咙是真的沙哑着:“我和厚福通过电话了。他在吃冰激凌,好好的,没事。”

我大脑停下来:“他们是要他吃冰激凌吃到肚子疼吗?然后他们不会带他去医院吧?”

“我和他说了,要乖要听话。他答应了,一定听话。”

我推开史迪文:“他才三岁!”

史迪文从裤兜中掏出他的小药盒,打开,里面仅余下一颗药丸。他拿出来,喂到我嘴边,说何荷,你说不让我吃,我就再没找邵姐拿过,就这一颗了,你吃吧。我张嘴,一口吞下。史迪文不能眨眼,一眨眼就会有什么要汹涌而出,他撑到眼眶抽搐,拍拍我的手:“乔先生说了,我还他乔泰,他就还我厚福。”

可接着,他又说:“可我不能这么做。”

史迪文说了,如果他这么做了,乔先生一定……会食言。这药丸果真是有药效的,我不得嘶吼,只得由他娓娓道来。他说,乔泰是乔先生的毕生心血,我们手上有乔泰,便有筹码,交出乔泰,便一无所有。

乔先生控制了扎克伯格,他要史迪文四面楚歌,要他救不活乔泰,要他在董事会失去支持。

史迪文站立着,抱住我的头。他承认说:何荷,这一次,我大概真的救不活乔泰了。

我仰面,他的喉结在我上方耸动,急速得像是被人紧紧扼住般在奋力挣扎。

史迪文松开我,俯下身来:“乔先生人会在哪里,我能找找看。何荷,我会带厚福回来。”

史迪文的黑色西装完美无瑕。今日的他,理应是闪光灯下最具传奇色彩的男人,乔泰上下,理应寄予一次次化险为夷的他更多的追随。可如今,他脱下黑色西装,解开了白色衬衫的两粒纽扣,不会步入三楼的多功能厅了。他和乔先生像是坐着跷跷板似的,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去吧去吧,”我又落泪,捧住史迪文的脸,“我不拦你。史迪文,怎么办?对我来说你远远没有厚福重要,要是用你去换他,我换,我毫不犹豫地换。所以你去吧,不过我建议你,你最好也给我身强体壮地回来,未来还有几十年你可以和厚福竞争,你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史迪文勾出一抹微笑:“好啊……”

我拥抱他:“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在机场弄丢过他一次了。史迪文,你不要让我后悔,你不要让我后悔我对他失而复得。他要是被拐了卖了,没准儿会比跟着我们过得更好?我……我今天连牛仔裤都不肯给他穿,史迪文,你和他会合后,第一时间就去带他买条牛仔裤换上好不好?”

史迪文揣了车钥匙和手机,便要走。

我拖住他,问你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手无寸铁地走了?史迪文亲吻我的额头,说放心,赤手空拳我也能自保,另外我倒是求之不得要乔先生流血或是送命,可何荷,我要是让他送命了,我们也没有将来了。我不会放过他,但是是会用另一种方式,我绝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