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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223)

陈昕儿将律师函好好放进包里,向闵律师谢了又谢之后,几乎是飞奔出了律师楼,又飞向她的自行车,然后骑车飞驰在拥挤的马路上。她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是一气呵成,全无中断。

等邮局工作人员板着脸将她的EMS费收据交给她,陈昕儿大呼一口气,问:“明天真能收到?中午还是早上收到?”她特意寄到简宏成在上海的公司,希望简宏成尽早看到。她不知道她歪打正着,简宏成就在上海办公。

邮局工作人员道:“上海嘛,现在有高铁,自己送去都能当天来回了,还……”

陈昕儿一听就跳了起来,“对,你把快件还我,我自己送去。”她翻翻钱包,足够买高铁的一张票,大不了回来坐普通火车,就火车上过夜好了。她一把抢回邮局工作人员递回的快递,她都不要讨还那钱了,她得争分夺秒去火车站赶火车。

陈昕儿再一次在烈日底下将自行车骑得风火轮似的。

宁宥看着妈妈被推进重症监护室,而后,她就与妈妈一墙之隔了。她发了会儿呆,扭头问儿子:“灰灰,我一直心慌意乱没法集中注意力,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我在电梯里喊到第三声的时候,我妈似乎微微睁开眼看了我一下。”

宁恕虽然面无表情依然看着门,似乎在发呆,可他的脖子出卖了他,他的脖子稍微冲着宁宥偏转了一个角度。田景野瞅得仔细,但一言不发。

郝聿怀道:“你一开始喊‘妈妈’,外婆眼皮底下的眼珠子转动得快了。我不知道第三声是什么时候,但外婆没睁开眼。”

田景野啧啧称赞,“这孩子,这么小就能帮上妈妈了。现在怎么办?”

宁宥却是很失望,她发了会儿呆,但看都不看同样发呆的宁恕,却伸手递向宁恕,“家门钥匙给我。”

“干什么?”宁恕自然已非当年小阿弟,不问个清楚不会轻易交出钥匙。

“妈妈的医保卡。”

“噢,我会去。我已预付5000,你给我2500。”

宁宥诚恳而温柔地道:“我很荣幸轮到出钱出力的时候,我总是钱出一半,力出大头。只是很不好意思,大家都做见证,我和灰灰从机场直接过来,手头带的都是大额美元,零碎几张人民币还得应付这几天的吃饭开销。不如你先垫着,当然你肯定出得起这点儿钱。等攒齐一笔,我按现钞价结算美元给你。”

田景野背着宁恕翻了个白眼。

宁恕果然愣了一会儿,闷声不响转身走了。在宁恕的身后,宁宥翻脸冷冷看着宁恕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田景野这才道:“果然是从小拉扯大的,穴位捏得恰好好处,想惩罚他就不掏钱,嫌他碍眼就赶走他。我都不知道你点的是哪个穴位。”

宁宥冷冷地道:“只要不拿他当弟弟!”然后对儿子道:“灰灰,妈妈得守在这儿,你跟田叔叔去宾馆开房,放好行李。”再对田景野道:“田景野,我儿子这几天托付给你,行吗?你帮我们在这附近找家安全点儿的宾馆,最好……你随时带着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挖出一叠人民币,交给田景野,“这儿是五千,你先拿着。”

田景野看见人民币就忍不住一乐,伸手推开,“你最近没空去银行,先不用给我,留着随时急用,还得提防宁恕做甩手掌柜。招呼灰灰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再说还得征用灰灰做我童工呢。我上班谈生意都带着灰灰,你不介意吧?”

“这是最好的了。”“我乐意!”母子俩一同说。

田景野道:“那就好。我们先到护士站登记信息,再领你们找一下陆院长,完了你再来守着。这边暂时你也使不上劲儿。”

宁宥拍拍脑门儿:“我脑袋现在一团浆糊,你想到什么最好都一条一条明确告诉我。走吧。”

“你还脑袋浆糊?”郝聿怀推着妈妈,“我再给你当一回拐棍,回去一定要带你跑步。”

宁宥当然非常乐意拿儿子当拐棍,可她更享受儿子照顾与帮助她的那份心意,她并未拿儿子当拐棍,她现在腿脚不再发软了,可她看着儿子,心里好过许多。都说养孩子辛苦,可那过程中做父母的不知多乐在其中呢。可最终郝聿怀还是当了妈妈的拐棍,因为宁宥边走边开始提笔草拟打算请教陆院长的那些问题。田景野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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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恕将家里翻得小偷进门过似的,依然没找到妈妈的医保卡。他将妈妈的卧室彻底翻遍,连床垫都掀起来看了,依然没找到,他无力地坐在床尾呼呼喘息,拿出手机翻出宁宥的号码,可想了想还是很争气地摁掉了,因为他预计会挨宁宥的冷嘲热讽。宁恕只得继续自力更生。

宁恕正在检阅客厅储物柜里的一只只鞋子时,财务老周的电话来了。“宁总,车子拉到4S了,连拖车费都赔,你不用挂心上。”

“噢,太好了。我的车子你们暂时用着吧。”

“刚刚赵董来电话找你,说你没接她的电话。”

“哦,一只国外来的电话?我看一串乱码还以为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电话……”宁恕回想了一下,那时他正等在手术室门口,一看见显然是国外来电的号码,当时第一反应是宁宥来电问妈妈的事,他不愿接就按掉了,没想到是赵雅娟的来电。“我妈那时候正手术,唉。”

“理解,理解。宁总你也多保重,公司的事情叫我们做就是。赵董来电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进度,没经你同意,我暂时没把你家情况跟她说。”

宁恕将妈妈的一双老棉鞋的鞋底抽出,口朝下倒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又草草将鞋底塞回。一边道:“我家的事不用烦到赵董,要是赵董再来电话,你跟他说进度如期推进。嗳,我有个电话进来,老周,回头我打给你。”宁恕想说得详细点儿,可一想到昨晚对老周的怀疑,他担心老周这边电话挂下,那边便将消息传达到简宏成耳朵里,因此他守口如瓶。

那打进来的电话显示是规划局总机,“宁总啊,方案不错,我们初步意见是可行。”

“啊,谢谢领导。”宁恕知道此时必须趁热打铁,一举拿下什么什么的,可是,他眼前飘过妈妈从手术室出来时苍白的脸,也飘过宁宥在ICU走廊冷漠的脸。但宁恕最终还是眼睛一闭,毅然下定决心,媚笑道:“领导赏光,晚上庆祝一下?”

下一刻,宁恕将所有的鞋子塞回鞋柜。他同时打电话给陈昕儿,“嗨,我宁恕。怎么样了?”

“谢谢,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宁恕。闵律师给我写了律师函,我现在正给简宏成送去。”

“简宏成在本市?”

“没,我送去上海。”陈昕儿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冲去战场。

“咦,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晚上下班帮我来照料我妈妈吗?这下我晚上工作都安排好了,你要是不来了,我这边怎么办?”

陈昕儿这才想起来,坏了。她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都已经在火车上了,都快到上海了,我一想到我的小地瓜就满脑子只有小地瓜了,对不起。让我回头弥补。我今晚就回来,连夜回来,我明天整天整夜都可以照顾你妈妈。”

“这么言而无信,算了,不求你明天来,别来了……”

“喂,宁恕,别生气。我是真没办法,那是我儿子,我亲生儿子,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全部希望……”

“狗屁,没见过你这种做妈的,你儿子在你眼里是你和简宏成的唯一纽带才是真。”

宁恕说完就气愤地挂掉电话,蹲在鞋柜边想来想去,只得无奈地打个电话给宁宥:“妈妈的医保卡在哪?”

宁宥正直着眼睛,一个人坐在ICU等候区,忐忑,焦虑,害怕,愤怒,都无人可说,宁恕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点开,铁青着一张脸问:“这是不是承认你并未关心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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