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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224)

“一码归一码,你别想趁机发泄对我的不满。妈妈还在病房等着我付费,你想干吗?”

“我呸,大孝子。”宁宥干脆地挂断电话。

宁恕完全惊呆了,他如入定一般看着手中的手机,这不是宁宥的风格,怎么可以不管妈妈患病在床等待救援的时候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耽误他交费,难道等着医院把妈妈踢出门?宁恕连连骂了两句“不是人”,起身又骂一句“是不是亲妈”,将手机在旁边桌上一拍,喊出一声“老子也不干了”。他在屋里左冲右突两圈,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明白他不能甩手不干,他跟宁宥不一样,他甚至可以设想出宁宥楚楚可怜地在他的熟人同学面前控诉他栽赃他:我是从机场直接赶来医院,我什么准备都没有,连妈妈家门的钥匙都没有,对,就是这么荒唐,我都进不了娘家门,因为我弟弟不给我钥匙。我眼下除了出力照顾我妈妈,其余只能指望唯一的亲弟弟宁恕来解决,我公开跟宁恕保证,等事后我可以回家了与他平摊妈妈的医疗费。可是,我弟弟,我妈妈的亲儿子,我妈妈用生命来保护的宝贝儿子,竟然不肯为妈妈的病出一分钱。我们家爸爸早逝,是我们妈妈熬干了身子才把我们养大,如今弟弟终于回家工作,妈妈以为可以歇一口气了,可她也油尽灯枯倒下了……

宁恕可以想象宁宥的形象与宁宥的身份会提升多少可信度,他知道自己赌气不起,他会万劫不复。这社会如今宽容得连外遇都视若寻常,但若是被栽赃一顶不顾亲妈死活的帽子,那就别想混江湖了。他是一根辫子都不能让宁宥抓,尤其是当下这节骨眼儿上。他只得忍气吞声拿起手机,再拨宁宥电话,“好吧,我认。”

但宁宥冷漠地道:“你等等,我打开录音。公开通知你,我开录音了。我问你,今天妈妈为什么会脑溢血。”

宁恕一下子被问住,“你想要什么答案?你说,我复述,你总满意了吧。”

宁宥道:“我只要你心里所想的答案。你实事求是地说。”

宁恕气得胸口闷闷地痛,可不得不回答:“妈妈是收到你寄来的钥匙时候脑溢血。你明知我不会通知妈妈,你为什么还寄来?”

宁宥道:“你从无一句话明确告诉我你不会通知妈妈。但是我为了要求你预先面对面地通知妈妈,特意跟你陈述过所有利害关系,对不对?”

宁恕不得不承认:“对。但是我不认可你说的那些。”

“一,你不认可,你可以拒绝。但你没有拒绝;二,我所预期的最后不幸全部实现,你完全否定我的预期,说明你大孝子完全不懂妈妈;三,在我做出如此之坏的预期之后,你依然坚持不通知妈妈,且不报备我你没通知妈妈,可见你对妈妈的安危有多不在意。以上三条,是还是不是。”

“第三条不是,我昨天与你通话后立即出车祸,车祸后在派出所昏迷到今早。”

“如果昏迷,不会在派出所,而是在医院。派出所民警不会草菅人命,否则,我替你投诉。所以,你撒谎。我劝你后面的问题不管心里多勉强,还是实事求是为好。总之,第三条,你无法否认你忽视妈妈的安危,置妈妈的性命于不顾。”

宁恕被噎住,确实,他是昏睡,而不是昏迷。但谁能了解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昏睡呢,不会比昏迷的情况好到哪儿去。可他无法解释,自尊也让他不愿解释他最近的仓惶生活。

宁宥等待了会儿,再道:“即便如此,我依然加了双保险,请田景野帮忙上门与妈妈耐心说明。可妈妈竟然不敢给田景野开门,因而贻误时机。妈妈为什么不敢开门?她害怕的人是谁招来?你为什么一而再招引危险上门?”

宁恕愤而道:“我是为这么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想把所有责任都赖到我头上吗?”

宁宥不搭理宁恕的愤怒,自顾自地说:“我们这个家由三个人组成,三个人中,我反对你报复,妈妈也在你我面前明确表态她反对你报复,她只想过好日子,既然三分之二票反对,你所谓‘为这个家’的理由已经不成立,你为的是你自己。承认吗?”

宁恕道:“你说是就是吧。别说你没为我扇简敏敏的那一巴掌叫过好。”

宁宥道:“既然你承认,虽然你是很不甘愿地承认,那么说明,完全是你的个人行为导致妈妈现在躺在医院。简单直接地说,你害了妈妈。你承认吗?”

“是,我承认,我为了拿到妈妈的医保卡,不让妈妈被踢出医院而承认。行了吗?”

“在我既没严刑拷打你,也没欺瞒哄骗你的情况下,你承认。行了。最后提醒你一句,你从头到尾没问一句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妈妈的性命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你这妈妈的亲生儿子!妈妈的医保卡放在大门背后的草编袋里,与黄色封面病历装一起,你一齐拿来。”

宁恕一看,门后果然有一只草编袋,里面塞着看过的报纸。居然在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想都想不到。他起身过去伸手一捞就捞出黄皮病历与医保卡,既然到手,他不肯死忍了,愤怒地道:“你是挖一个洞,拿妈妈的命要挟我,逼我跳!你是妈妈的亲女儿吗?这当儿拿妈妈的生命来要挟我,你……”

“晚了,已经结束录音。你不想想你那一套都谁教出来,建议下辈子投胎避开我。我也不高兴再养你。”

宁宥说完便结束通话,手机压在膝盖上不语。旁人只看见她在发呆,她自己知道上下两排牙齿磕得嗒嗒作响,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不是愤怒,她是激动。为了逼迫宁恕清晰认识到他的错误,她不得不使用手段,那些本不该用于亲人朋友身上的手段,不,即使对寻常不相干的人都不该用的手段,她刚刚冷静地加诸于她一手拉扯大的弟弟身上。

她并不情愿。

陈昕儿终于赶到上海。这个庞大的城市以前她觉得出入如此方便,可等口袋里没钱需要搭乘公交的时候,她被四通八达蜘蛛网一般的道路搞得发晕。可她晕不得,她必须赶在简宏成的上海公司下班前到达,时间已经不宽裕。陈昕儿借着手机地图找到最合适的地铁线路,其余全用双脚飞一样地快走。终于,下午五点十分,她满脸又红又油地站到公司接待台前。她的形象,令接待台后面粉面桃花的女孩子都懒得主动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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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昕儿珍而重之地将保护过头,显得外壳有些儿软皮皮的EMS拿出来,问接待姑娘:“我找简宏成,我要把这封律师函交给他。”

小姑娘依然并不当回事,道:“请登记一下姓名,我替你把律师函送进去。”

陈昕儿一听,累得几乎筋疲力尽的身子忽然一震,“简宏成在上海?不在深圳?”

小姑娘不温不火地道:“我会把律师函送进去。”

陈昕儿听出弦外之音,不禁激动地道:“他在就好,立刻把律师函送进去,我叫陈昕儿,简宏成儿子的妈。”

小姑娘一听这才警觉地抬起眼皮看一眼陈昕儿,没有温度地一笑,“行,你请这儿等等,我这就送进去。”其实就是敷衍。

正好,简宏成的前男助理走出来,一眼看见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陈昕儿愣了一下,等走过才想起这是谁,连忙返回来道:“陈小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令陈昕儿更是激动,她忙将台面上的律师函抓回来,交给助理,“是我。律师函,请你立刻交给简宏成。”

助理忙接了律师函,“稍等。”他边说边查看登记簿,抓起一支笔将陈昕儿刚写了名字的登记严严实实地涂掉,才领陈昕儿进小厅等候。

简宏成将信将疑地接过律师函看,他有点儿不信陈昕儿弄得出这种东西来。但等他展开才看两行,便知陈昕儿跟他动真格的了。他将手中的律师函反复看了两遍,吩咐秘书让陈昕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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