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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35)

谁能帮他去做这件事?

正当卿溯为白三的出现而烦恼得几乎白了头发时,另一边白三正在千方百计逃离青夷山城人马的追杀。

营救失败,反而失散了燕九和纪十,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这是乾白设的一个局,一个将女儿楼众女一网打尽的局,云二便是诱她们不得不上钩的饵。

如今她能顺利逃出,想必也不是她运气好,又或者能力强,而是想让她引出其他的姐妹。想通此点,白三并没往女儿楼的隐匿处逃亡,而是直奔竟阳。如果必须死,那么在死前,她要去完成一个心愿。

连着逃亡了七天七夜,白三早已疲惫不堪。也许心中有了明确的希望,这七天中她竟然并没有再精神恍惚。否则那一群一直紧咬着她不放的乾白手下以及另一批来历不明的人马,恐怕早已将她生擒。

然而,那一天,她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那个时候,她才发现竟然又是那片沼泽地,那片埋葬了她心的沼泽林。

为什么狠狈的时候总是在这里呢?感觉到追兵衣服掠风的声音越来越近,白三突然觉得很讽刺,心反而平静下来。

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这几年她过得很苦,没遇到他之前,她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自从他出现又离开之后,她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温暖比冷漠伤人更深。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她想,感觉到有人接近,然后在无力地合上眼时,一片红色映入眼角余光。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

幽幽怨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淡眉微皱,蓦然睁大眼睛,瞪向那个彩衣戏子。

“你是谁?”她问,丝毫不在意越来越近的追兵。

“回姐姐,奴家名唤莺莺。”那戏子又做了一个妖烧的身姿,红唇微启,竟然又唱了起来:“北雁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 ”

白三只觉从来有过的头痛,暗忖自己的癫病是不是便是由他身上得来的。此念方起,但觉眼前一花,人已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

白三醒来,觉得身下晃晃悠悠的,耳中听到有人在唱曲,却一字也听不分明,到是后面那一句念白听懂了。

“现在是夏初。”她冷冷道,按着疼痛的额头,挣扎着坐起身,先是发现身无拘束,再发现竟是躺在一条小船的船舱之内。“月色虽好,只是四野俱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 ”那人不理她,径自演得兴起。

从舱中望出去,只见那彩衣浓妆的戏子正倚在船头,一边灌着酒,一边掐着兰花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着。

白三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不由站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月色极好,银色的光华铺洒在四周比人还高的芦苇上,如同碾上了一层霜。隐在芦苇中,即使那些人有心想寻,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你为什么救我?”她问这个两次救了她的人。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么怎么可能巧合两次?

那人睨了她一眼,唇角起一个古怪的笑,而后突然长身而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他仍然没有回答,负手昂然立于船头,口中念出最后一句。只是这一次声音不再捏成柔媚的女声,竟粗犷中透出些许优雅,还有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尊贵。

苇子青绿,覆了半面江河。风过,波浪般荡漾开来。

白三看着他的背影,竟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脑袋不由一阵剧痛,忍不住伸手就去扯头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人淡淡道,“我叫阴九幽。你记好了别忘,这个人情早晚是要还的。”

说着他突然仰天长笑,脚尖一点船舷,人已纵身而起,往芦苇深处跃去。

“若再想见他,后日城南道,带走那孩子。”遥遥的,那人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人转眼消失在芦苇海中。只是这样的轻功,便足以震惊天下。

他……

白三缓缓松开手,怔然看看他消失的地方,许久才过神。孩子?谁家的孩子?

清江映月。她悄无声息地将小舟滑出芦苇丛,往岸边行去。风起,苇声婆娑,江水慵懒地拍打着岸,泊在岸边的渔舟远远射过来几点孤寂的灯光,时明时暗,最终融于冷冷的月色中。

城南道,芳草连天,远山斜阳,如画卷。

马蹄声急,近百骑骏马簇拥着两辆黑色镶有飞鹰族徽的华丽马车从官道上快速奔驰而来。

是卿家的马车。

等了一整天的白三精神一振,目光如炬,似想穿透低垂的车帷看清里面所坐的人。随着车马的接近,她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碎石。卿家儿郎久经沙场,都是以一挡百之辈,要想在这严密的护卫下夺人,并不容易。所以必须一击成功,不然一旦陷入其包围当中,将会很难脱身。

屏息,凝神,提气。当从呼吸大概辨别出两辆马车中所坐之人的年龄以及人数之后,她手一扬,数粒石子齐发,嵌入往前飞速滚动的车轮当中。

碰地一声,前一辆马车车轮停止滚动,却刹不住往前的冲势,登时连车带马翻倒在地,同时摔出其中的两个丫环。而后一辆马车与其相距极近,车夫反应虽然迅速,却也只来得及拉住马缰,却控制不住马匹往前踏落的铁蹄。瞬间两辆马车撞在一起,只见人影一闪,一个白衣手中执箫的绝色女子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车中窜出,稳稳地落向一旁。

这突然来的变故让原本飞驰的马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白三早在掷出石头的瞬间已从藏身的树上跃下,等白衣女子落下时,她正好抵达马车之旁,一爪抓向她手中的碧箫。

那女子猝不及防,反射性地收回碧箫,却将怀中孩子暴露在了白三的面前。白三出指如风,一指点在女子胁下,同时顺手抓住孩子背心,提了起来,在那些护卫绕过翻倒的马车围拢过来之前疾退至一旁的野林中。入林前突然想起,忙提气抛下一句。

“十日后,百花谷,我要见到卿溯。”

被点中穴道的白衣女子脸色微白,喊住准备弃马入林追赶的护卫。

“你们追不上,先回府。孙少爷暂时不会有危险。”她声音清冷,即使受制,依然丝毫不减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

“是。二夫人。”众人应喏。有人上前给她解了穴道。

女子站在一旁,等待护卫帮着车夫将马车推起来,耳边响起两个丫环害怕的哭声。她目光缓缓扫过那些仍坐在马上忧心忡忡的护卫,然后看向白三逃逸的野林,清丽的眉宇间浮起隐隐的不安以及难抑的忧虑。

那个人定然要恨死她了!但愿…… 谦儿不会有事,不然,她只能以命相赔。

白三拎着孩子一路南驰,尽捡荒山野岭而行。卿家势力太大,只怕半日不到,所有陆路水路都会被封锁,她自不会去自投罗网。那孩子自落进她手中后,便一直冷冷地看着她,既不哭也不闹,更看不到丝毫害怕的样子。直到休息,她才将他放下。

“你是什么人?”他开口,沉稳冷静,小小年纪便隐隐有大将之风。

“白三。”小孩的容貌与卿溯竟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因着这一点,一向不爱理人的白三竟然应了。

听到她的名字,小孩原本冷静的脸登时被仇恨所替代。

“是你杀了我的娘亲?”他赫然站起,比坐着的白三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竟然产生了些许压迫之感。

“我不认识你娘。”白三身子往后微仰,有点不习惯树三少的脸上浮起这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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