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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36)

小孩脸上浮起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笑,“我爹是卿灏,我娘是兰无痕,你说你不认识我娘?”说到这,他嘿嘿笑了起来,只是脸上全无笑意。

白三有片刻的恍惚,差点以为眼前的人就是树三少,闭了闭眼,等心中突然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才睁开眼对上那充满着算计与恨意的黑瞳。

“是我杀了兰无痕。”她直认不讳。原来是卿灏的孩子,难怪可以用他要挟卿家。

听到她承认,小孩不再说话,再次坐了下来。

“我肚子饿了,你给我弄吃的来。”过了一会儿,他喊,有着天生的颐指气使。

白三也不恼,只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伸指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才起身去寻找吃的。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小孩清澈的眼中才浮起恐惧的泪光,以及这个年龄应有的稚气和脆弱,只是他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娘亲,谦儿一定会替你报仇。他咬牙许下承诺。

半晌后,白三拎着一只山鸡和一捆干柴回来,解开了他的穴,然后才生起火。只是才烤没一会儿,天突然下起大雨来,不禁淋熄了火,还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白三拿着烤得半熟的鸡,站在雨中发愣。以前和树三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谦儿见四周皆是树木,雨太大,竟然无处可避,而白三竟一脸痴茫地站在雨中,似乎感觉不到雨淋之苦。不由大怒,骂道:“你是傻子啊,还不快找地方避雨!”如果不是他找不到地方,又不可能逃离她身边,不然早就跑了。

白三抬手用袖子抹去眼睛上的雨水,看到被淋得头发都贴在脸上的谦儿,神志突然有些混乱。时间仿佛逆转,她和他还在百花谷外的溪边,因为从百花谷的发臭的湖水中出来,而不得不洗净自己。那一次,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他笑着,脸颊边有两个可爱的酒窝,那时,他的头发也是这样贴在俊秀的脸上……

“喂!疯子!快找地方避雨!”谦儿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不由大声喊道,借以壮胆。

白三一震,清醒过来,心中升起难以忍受的失落以及揪痛。不是他,他不会叫她疯子。

无声地叹口气,她蓦然伸手抓住谦儿,往林木茂盛之处奔去。

淋了雨受了凉,加上被掳的惊恐,以及简陋难咽的食物,种种因素凑在一起,谦儿很不意外地病倒了,当夜使发起高烧来。白三所走之处,百里之内难以见到人烟,更不用说找人给他治病。这样一来,不由慌了手脚。她劫持孩子,并不是想害死他,只是想见到卿溯。她不懂医,不识草药,平时别说不容易生病,就算真的病了,也都是自己熬过来,因此竟首次觉得无能为力起来。

“娘…… 别丢下谦儿…… 娘…… ”干燥的洞里,发起烧的谦儿开始说起胡话来。

“娘…… 娘…… 谦儿冷…… 好冷…… ”

或许是被触及了儿时的记忆,看着躺在火堆边瑟瑟蜷成一团的小孩,平生杀人无数的白三首次升起后悔的情绪。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挪到他的身边,伸手将他抱进怀中。

“你会没事的…… ”她用自己冰冷的脸贴在谦儿烧得发红的脸上,轻轻道。

也许是过于关切,也许是太过愧疚,一向机警的她竟然没察觉到。怀中孩子微微睁开的眼中所透露出的杀意。下一刻,一把匕首突然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胸口。

“你…… ”白三蓦然放开仍然满脸通红却眼露狰狞仇恨的孩子,一抬手便要击向他的天灵盖,然而却在还差半分的时候,硬生生地收住。

第十五章

“走。”她冷冷吐出一个字,按住仍插在胸口的匕首背转了身。

谦儿眼中浮起惶惑的神色,闻言连想也没想,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洞口,冲进雨中。然而他年纪尚小,加上又发着烧,没跑出多远,便摔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世。

再醒来,却是暖被软床,空气中飘动着一股浓浓的药香。身上虽然无力,却很清爽,没有发烧时的昏沉。他以为自己到了家,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做马车太累而发的梦。

“姨奶奶…… ”他呢喃,还没睁开眼,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放到了他的额上。

“小公子退烧了。夫人! ”耳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声音中有着松口气的喜悦。

夫人?

“娘…… ”他喊,眼睫动了动,如蝴蝶般张开,黑亮的眼眸开始四处搜寻。“娘…… ”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着花白头发的老人,眼尾唇角的皱纹微微抖动着,牵出让人心安的慈祥笑容。

“醒来了醒来了…… ”老人摸着他的脸,呵呵地笑。

谦儿不习惯陌生人这样碰他,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娘…… 奶奶…… ”神志稍清,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早没了,眼眶一红,赶紧改口。“小娃娃,别急,你娘就在这里…… 她可担心死你了…… ”老人伸手扶住挣扎着要坐起的谦儿,指着窗边坐着的白色人影。娘?谦儿顺手看过去,眼睛顿时大睁,像只小刺猬一样,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她才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我娘是被她害死的!”他伸出小手指着那人,大声地指控,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白三静静地坐在窗边椅中,面色死灰,看着他的目光平静一如死水,像是默认,又像是无所谓。

老人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嘴巴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小娃娃,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如果不是亲生母亲的话,怎么会不顾自己的I性命来救他?如果不是亲生母亲,为什么明明已经支撑不住,却连着数日不肯合眼地守候?

“我才没说谎,是她…… 我亲耳听见爹和三叔叔说的!”被白三死寂的目光看得害怕,谦儿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但是那控诉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怎么可能…… ”老人疑惑,然后看着白三的双眼缓缓合上。自她将孩子送到这里之后,便一直这样坐着,除了说救他两字外,便不言不语,不食不饮,连胸口的伤也不准他为她清理。

“她是魔鬼!她是魔鬼!”谦儿泪水糊花了脸,充满怒火和恨意的声音都变了调。

老者看看缩在床角的孩子,又看看面色如同死人一般的女子,一直笑呵呵的脸终于垮了下来,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他不过是个山野村夫,怎么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碰到这样麻烦的事?

“百花谷。”正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白三突然开了口。

“什么?”老人精神一振。

“去百花谷。”白三的上眼睑颤动了许久,才缓缓扬起,那双一直如死水般的瞳眸中亮光一闪,转瞬又黯沉下去。

白三伤得很严重,那一刀插在了左上腹接近胸口的位置,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谦儿力气再大点,如果位置再往上偏半分,那么所有的不甘与遗憾都将化为乌有。同样的,谦儿恐怕也再走不出那片密林。好在一起都只是假设。

看到谦儿好了,那口一直支撑着她的气也用尽,她终于倒下,陷入无边无尽的昏迷当中。

直到那个时候,老人才找到机会为她拔去一直插在身上的匕首。当鲜血因失去匕首的堵塞而喷涌而出的时候,白三惨叫一声,有片刻的醒转,她撑着浑浑噩噩的眼在屋内四处寻找,最后停在缩在屋角的谦儿身上。

“对不起……”嘶哑而缓慢地吐出这三个字,她再次昏迷过去。对不起,明知这三个字既无用又苍白,她从来不说,她也从来不为所做过的事后悔。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孩子,她突然很想补偿他些什么。只是,只怕已不能够……

谦儿眼中全是那汩汩而出,止也止不住的腥红,那死灰的脸,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渐渐流逝,并没有丝毫报仇后的快感,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恨眼前这个人。或许是年纪太小,又没亲眼看到母亲的死状,在那幼小的心中,仇恨扎得不够深。“要不要替你娘报仇?”老人用布垫压住那不住冒血的伤口,回头问孩子,一只手指了指被丢在桌上的匕首,“现在正是机会,用那个往她胸口刺下去。”不知为何,原本慈祥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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