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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127)+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过了会儿,景承道:“我前面看见白小五来寻你。”然而中间静默的时间太久,这时候开口不过是更拉长了无言的跨度。嘉安道:“嗳,是的,到底还是孩子,凡事要个大人帮他开导开导。”

景承道:“你招小孩子喜欢。”

嘉安笑道:“是嘛?可我顶讨厌小孩子,这样的年纪,在人前自以为是,简直一刻也忍不下去,我一定会翻脸的。”

景承笑道:“你性子最好了,不会和孩子翻脸,不过倒是可以同我翻脸。”

但嘉安十分清楚,是因为不可能有才讨厌的,否则实在显得自己可悲。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可悲。他拢起膝盖,脚趾不自然地一蜷一蜷搅着水,盆里汩汩地响。“水要冷了。”景承拿过手巾,捞起他的腿,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去替他擦脚。嘉安顿时僵住了。

他喉咙发紧,半晌方挤出一句,“你别这样……”

景承若无其事般,又拍拍他另一条腿示意他抬脚,道:“我未必这一点事也不能做。”

景承向前折着身体,手巾从胫骨慢慢拭到趾尖,他只看见景承在青黑色领口下面露出一段不常见天日的脖颈。景承握着他的脚踝搭在自己腿上,右手从踝骨一路往下揉到脚趾。嘉安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把腿蜷进被子里去。

“我不是要你做这些。”

“哪些?”

“……这种,伺候人的事……我知道不好受,我从未想过要你也……”

“不会。”景承柔声阻止他再说下去,伸手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窝里。“不会的,只要你知道,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我也不希望你是想要还我什么。”嘉安哽咽起来了。

“没有。没有的事——”景承隔着棉被抱住他,轻轻拍他的手臂。他心里猛然绞起来,攥住景承的衣襟,颤声道:“你还是别对我好了……事到如今,还对我好干嘛呢。”

“我都没做什么……”

但景承立刻想明白了。景承从被子里把他剥出来,紧紧地抱着他,吻他的额角,温暖的嘴唇贴着耳侧。

“对不起……其实,从来没人对你好过是不是。明明我是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的……对不起。”

其实他有点开始忘了,当初是如何熬过那十四年蝼蚁般的、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的日子。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一直告诉自己,没有人会怜惜他,更不会爱他,纵使无数次幻想过景承会。现在,在景承沙哑的道歉中,那些事一霎全回来了。他受了那么多想都不敢想的苦难,也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现在来了,他又逃避着不愿意回应,他明白自己是为什么。

他把脸埋在景承怀里,咬着嘴唇小声啜泣,渐渐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嚎啕,那些在母亲坟前流不出来的眼泪,像河水似的淹没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顾延之临死前的样子。他自己何尝不是等着这么一个时候,这么一个人,能让他没有顾忌,把一生积压的痛苦和委屈发泄出来,用如此懦弱无能的方式。他哭得几乎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景承在头顶温柔地,一声叠一声地向他说,对不起,嘉安,都过去了,对不起。

❈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上床,没有(渣攻做过的孽不配这么早得到船戏

第80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新年的爆竹声是从除夕一大早就渐渐响了,景承这处宅子背后临着一条窄河,仍然可以听见对岸噼里啪啦,使人有些畏惧走到街上,总觉得不知哪里会突然炸起一团青灰的烟雾。

用过早点,景承兴致盎然要写春联,拉着嘉安到房里看时,笔墨早已摆好了,嘉安不由笑道:“哪年不写这个,还要裱起来挂呢,也没见你这样高兴。”

景承洗着笔,笑道:“以前老写那些海晏河清的话,不觉得假么?”

嘉安拖了长音“噢”一声,道:“那你教教我,什么话真?”

“晏殊怎么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嘉安故意做了一副不屑的神气,道:“这话我便不大爱听,‘不如’两个字,总像是无奈而求其次似的。再者,我也并不曾应过你什么。”

“不是这样解,”景承柔声道,“我是在说,山河是假的,情爱是真的。”

嘉安低下头笑了,“即便真是退而求其次也没错,倘若还在宫里,我们是断不可能这样说话的。”

“我没有——”景承顿了顿,“幸好你不必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让咱们还能像现在这么活着。”景承扳着他的肩,用一种深情的悲悯看过来,靠近了想要吻他。“我从那天一看见你就想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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