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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32)+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皇上。”

“嗯?”

嘉安犹豫了,沉默一会儿,又怯怯地叫他。这次景承扭过头看着他。两根蜡烛烧尽了一根,剩下的那截忽明忽暗。

“奴才为您做什么都愿意。”

景承轻哼了一声,猎物一旦被驯服就开始表忠心,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不然呢?”

“奴才心里……一直……挂念皇上。”

要说了!不单是手指,连牙齿、小腹、腿胫……他身上所有的零件都在哆嗦,脚趾蜷得发僵——过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说出来了!

“从很早以前,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奴才心里偷偷地……”

“够了!”景承厉声打断他,“你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吗?”

握在手上的温度消失了。

“人要知道好歹啊。”

房中忽然暗下去,焦黑的棉线芯子淹死在蜡油里。

“扫兴。”

死寂半晌,嘉安从哽得发紧的喉咙口强挤出一声艰难的回应。

“……是。”

景承偏过脸去看被窗格子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黎光,天快亮了。嘉安一定是哭了,因为他已经听见那胸膛里鼓动不安的心跳,和极其微弱的啜泣。

❈ 作者有话说:

喜迎中秋,作者要去度假了,加更一章高速车,假期不写了。

让我们为嘉安小天使本轮(用户体验稍有提升的)性启蒙教育而鼓掌【不是

日常期待小黄灯(鞠躬

第23章 玉簪记

过年总有各项杂事,尽管太后的孝期没过,不能大摆戏台做筵席,拜年折子仍然雪片似的送进来。过了元宵节,听说衍云楼的牌匾已经做好挂上了,景承说要去看,但总没去成,直到春天将过了才去。

一顶四人抬的绿呢官轿,抬轿的都换了衣裳,寻常的灰布褂子,从角门上悄悄溜出去,挑热闹的大路走,不引人注意。上午的太阳没那么毒,从路旁密麻麻的招牌缝隙里落下来,一样黄灿灿的睁不开眼。米店的招牌是个斜挂的方木牌,隔壁的油铺门口飞出一条幌子,春天风大,那蓝布裹住了木牌,呼啦啦吵着,送客的伙计炫耀似的大声招呼,“您慢走!下回再来!”合抱粗的柳树把柔若无骨的枝条搭在人脸上,嘉安闭着眼睛从那湿润的垂帘里穿过去,回到了自由的世界。

他不在寿光殿守空屋子了,现在皇上擢了他,连出宫这样隐秘的事也只他们两个,遮遮掩掩避着人,偷情似的往外跑。偷情两个字大不敬,但皇上也会偷情,南唐后主也理直气壮地写过“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但又不全对,因为景承并不真喜欢他。那天晚上的事不能多想,一想起来心口就发紧。

嘉安喜欢出来,一出来整个世界都轻松了,用不着三跪九叩地低头。簇新的荼白色夹袍,衬着他不知怎么就微笑着的脸。他生得好看,一张白/皙的瓜子脸,眼角微微地往下耷,眼珠子黑油油的,䀹起来委屈而诚恳。他从没觉得自己好看,倒是皇上说过一回。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绿呢布,轿子顶枣红的穗子颤巍巍扑在他头上,像只扇着软翅膀的雀跃的雏鸟。

老板没在,一个伙计在门口迎接,景承是熟客。嘉安扶他出轿,景承回手攥他的腕子,朝门口一努嘴。那迎客的对联已经刻好挂上了。

“回头替你讨谢仪来。”景承悄悄地跟他笑。

“皇上拿什么身份在外头走动?”

“我说我是太傅的侄子,在吏部袭着闲职,他们真信。”

“太傅的侄子倒也肯给酒楼写对联。”

“他们那种挂名的少爷,一大家子都靠亲戚打抽丰的,可不就在外头招摇撞骗。”

“嗳,真官家的少爷反倒不这样。”

他们上楼,景承坐在沿街的桌上,倚着窗往外看。这时候是饭口,客人渐渐多了,耳中吵闹起来,嘉安劝他:“还是换到里间坐,外头人杂。”

“怕什么,还嫌屋里闷呢,”景承使劲拽他的袖子,“坐下,别这么扎眼。”

嘉安吃了一惊,连忙往后躲,“奴才不敢!”

“再啰嗦就没下次了,”景承故意唬起脸,拿扇子柄嗒嗒地敲桌子,“坐下。”

嘉安在他下首坐了个椅子沿儿,两手握着茶碗,半天没端起来喝一口。景承睨着眼瞟他,又扭头去看街上,挑着担子卖糖糕的老头从楼底下过,竹篾编的方挑子,上头盖着小棉被,一路吆喝那糖糕如何甜,黏得牙也张不开。一群半大孩子光脚在后头追他,嘻嘻哈哈地笑。

“你刚来的时候也就这么大,”景承拿扇子杵他,“能有十几?”

“十一。”

“那么小,官话也不会说,呜哩呜哩,不知道什么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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