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松风楼遗事(53)+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傅嘉安!你闹什么!”景承把一碗茶直摔到门上来,稀里哗啦撞得粉碎,“朕是为你好!你又知道了?你给我下去好好想想,别连这点道理都说不通,枉费朕的心意!”

嘉安不由得笑出声来,“你是不是永远都这么冠冕堂皇?拿我当个玩意儿似的,随便丢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由着他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到头来还要说是为我好?”他突然哽咽了,他居然要跟景承争论这么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明明是他蒙受了那样大的羞辱,是他被恋慕的人亲手下了圈套送给别人糟蹋,到头来却像是他有错似的,被逼得百口莫辩。

景承不做声。嘉安几乎马上就要哭了。他不喜欢拿自己的委屈向景承乞求同情,可话说成这样,难道景承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他盯着那门当中浮雕出的五蝠拱寿的花纹,忽然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他居然真的敢和景承这样吵。其实来的路上也还犹豫着,说到底景承是主子,对他做了什么都不能有怨言的。可他实在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尤其在他近乎自戕式地向景承剖白了之后。

“奴才做错什么了?”嘉安对着那紧闭的房门轻声问,“这些年,奴才伺候得您还算满意罢?奴才自问已经毫无保留,为什么反过来要被这样作践?”

现在他自己也怀疑,他究竟喜欢景承的什么呢?景承薄情,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也许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景承对他也该是特殊的——每一个先于对方动了情的人大抵都这么觉得。

“嘉安,”景承忽然柔声唤他,“你为朕做的,朕日后也会记得。”

可他并没想过要为景承做这个,即便陷得再深,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可以接受很多情形,譬如说景承玩腻了他,又或是有了皇子,一拍两散,这些他都想过无数次、但他绝不能够容忍有第三个人。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竟能够妥协到这种地步。景承居然真的叫他把心挖出来,他居然也真的挖了。他已经习惯于把自己献给景承,现在,他从小到大一切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全崩塌了。

“皇上赏脸见奴才一面,行吗?看在……”

下面的话他噎住了,那些腌臜的事他说不出口。景承没有应允,那昏黄的烛灯突然黯淡下去,“你去歇着吧,朕改天去看你。”

“只是……见一面……一盏茶,只要一盏茶时候就行……”

从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质问景承,到放低了姿态求他赏脸见面,不过一刻的工夫就完全逆转了。在景承面前他连受害者的底气都撑不起来。这也根本不算吵架。因为他害怕同景承吵,景承是不在意他的,吵完的后果只有他自己受着。

“那么,明天,明天早上……”

“傅嘉安,朕说过了让你退下。”景承甚少连名带姓地叫他。

嘉安不吭声了。

他在门口又跪了大约半个时辰,另一边偶尔传来衾枕窸窣的响动。景承没睡着,而且景承知道他还没走,如果闹了这么一场,景承还能安下心睡觉,他才真该一头碰死。两个人都在赌,最后是嘉安先放弃了。

即使见了面又怎么样呢?景承不可能给他任何安慰,景承压根不觉得他也会委屈、绝望、怨恨,不觉得他也是个有喜怒的、跟自己一样的人。嘉安木然地起身走出去,但很快又折回来,立在黑洞洞的宫门口。雪已经停了,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地上一个斜长的黑影子,直耸进宫殿深处去。

“奴才是出身低微,但不等于我就活该做这些下贱事……我心里放着一个人,不是为了方便作践自己的,倘若皇上还替他打着下一回的主意,趁早说出来,奴才一头吊死在这房梁上,大家省心。”

第34章 欲语泪先流

回房时双禧还等着他,坐在他们平时吃饭的方桌旁边,睁着两个迷迷怔怔的眼睛,桌上十几个碗碟,盛着各式粥菜。

嘉安皱眉道:“干嘛张罗这么一桌子,教人背后戳咱们的脊梁。”

双禧连忙赔笑道:“我哪里敢起这个头,是管事公公张罗的,说是下午出宫前皇上吩咐下来,特地拣您喜欢的做,还说赏了三天假,我以为师傅知道。”

嘉安冷笑一声道:“像什么话,拿我当出堂差的?”

双禧不敢答言,只说:“师傅半天没吃东西,也该饿了,不如挑几口爱吃的尝尝?明早起来也好跟上头谢恩。”

嘉安走到桌前扫了一眼,碗里是红枣莲子粳米粥,十来种下粥的冷热碟,盛着桂花糖藕、红油渍的萝卜干、酒盅那么小的三丁包子、雪里蕻炒冬笋、清蒸虾饺之类,却的确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嘉安点点头对双禧道:“明天你替我给他磕头,就说皇上的大恩,奴才遵旨领受了。”说完拈起那碟桂花糖藕来用力一掼,“豁啷”一声,碟子碎成七八块。

上一篇:破戒 下一篇:清嘉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