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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556)+番外

“圣上亲谕,兹闻已故怀国公卢中植之遗孙女卢遗玉,知书达理、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四子李泰年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卢遗玉待字闺中,与皇四子堪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指配皇四子李泰为正妃。一应礼仪,交由礼部、太史局操办,择良辰完婚,此令——”

他抬起头,看着人前那跪倒的倩影,她若有所思地抬头望来,在一片垂头听谕的人们还没吃透这谕旨时,四目相对,望进那片眼波粼粼,似惊又喜,还有些怔愣的水眸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袭来,他冷硬的薄唇,扬起一抹浅弧,低声道:

“卢遗玉上前接谕。”

遗玉两手撑在地面上,先是被他唇角惊鸿一瞥的笑容晃了下眼睛,心中已被一种难言的情绪胀地满满的,多得叫她有些招架不住,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流泻出喜悦的光彩,让他将她此刻的心情看的一清二楚。

他和她就这么对视着,这一刻,仿佛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在他们眼中,他们只能看见对方。

“谢主隆恩。”

遗玉一拜,起身,走上前去,两手从他手中接过那薄薄的一张黄帛,涩涩地道了一声:

“原来,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两年前,也是这天,她十三岁生辰时候,他抱着她在露天的阁楼上,许下两个承诺,今日,那第一个承诺,他当真做到了。

“答应你的,未曾忘过。”

他便是这样,明明话不多,可每一句都能戳到她心坎,她忍住没让脸上的笑容扩散地太过分,瞥他一眼,小声道:

“你的伤势如何,这两天按时换药了吗?”

“今日还没。”

遗玉蹙眉,正想说他,奈何这会儿可不是聊天的好时机,身后的窃窃私语声,提醒她,还有事没处理完。

她转过身,目光扫视已站起身的众人,从张张颜色不同的脸上掠过去,定格在一张红肿的脸上后,挂上笑容,语调轻缓,给了她最后一记重击。

“高夫人,我这及笄礼虽是被你们毁了,可好在我的婚事没被你们毁去,果真是有圣谕来,承蒙你吉言令中,多谢了——来人啊,送高夫人她们出去,这等连脸皮都不要的人物,我卢遗玉,不屑与之。”

“你、我、我,”长孙娴红着眼睛,耳中回荡着她的声音和李泰宣谕的声音,心中似有怒火在烧,一把焚尽理智,她目光猛地转向李泰,嘶声道:

“你怎么会娶她,她大哥杀了我二弟,是我们长孙家的仇人啊,你是疯了吗,你娶她是想同我们长孙家——”

“放肆!”

一声厉斥打断了长孙娴差点出口祸语,并非是李泰,而是站在人群后的墨绿衫老妇人,打眼望去,就见她被侍女搀扶着,拄着拐杖,走上前来,人群很自觉地分开,让她行到长孙娴面前,一拐杖敲在地上。

“混帐!皇后家的脸面,算是叫你丢尽了!”

成了!听这声诉,遗玉唇角掠过一抹笑,冷眼看着长孙娴不知死活地回嘴:

“你骂我?”

“闭嘴,没教养的东西,”老妇沉着脸,看着她狼狈又疯癫的样,“你一个小辈,行事迹劣,老身骂不得你吗?就是你姑姑,老身也斥过。”

听这话,众人更惊疑她身份,裴翠云见势态已成这样,便站了出来上前几步,对着这墨绿衫的老妇躬身一礼,又对另外两名老妇人同样一拜,恭恭敬敬地说道:

“见过周国夫人,孔夫人,莫夫人,翠云先前失礼了。”

在场的宾客,多是久居长安,又是士族出身,哪有听到这名头,还想不起是谁的,就连长孙娴都惊回了那股子疯癫劲儿,一阵安静后,但凡认出人的,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先不说另外两位来路,只讲这最后一位,就是斥骂长孙娴的,这位有正经封号的周国夫人,说起她,就不得不提起她的胞姐——当朝皇帝亲母,先皇高祖李渊的皇后,太穆窦皇后,两姐妹,都是神武公窦毅与北周武帝姐姐襄阳长公主的女儿,窦皇后是一个奇人,有传说她儿时就生发过膝,聪慧过人,周国夫人没这般神奇,却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窦皇后芳华早逝,在李渊称帝之前便去世,留下的儿女,儿时全赖一位品行过人的姨母照拂,登基后,李渊便封了她三品的夫人,她丈夫死后,到了李世民时,又晋一品周国夫人,自行搬去洛阳定居,虽不怎么回京,可谁不知道,皇上有这么一位敬若母长的姨母,人正言直,说话极有份量。

遗玉得周夫人指点,知悉周国夫人的软肋,是最看不得有辱后族门第的事情发生,不管是过去她窦家的,还是现在长孙家的,这才会故意诱了长孙娴屡屡失态,惹毛了这老妇人。

“不必多礼了,”周国夫人摆摆手,又将注意转向长孙娴,继续斥道:

“同是长孙家的女儿,你身上哪有一丝你姑姑的德行,身为皇亲国戚,却不自省,蛮横自大,自以为是,丢自己的脸,也丢家里的脸。听说你办了个什么诗社?老身瞧你们这一群女子年纪不大,却自命清高,没有什么品德,还敢用花草来评人——不管你们这沽名钓誉的主意是哪来的,总之,不许再用!”

蛮横自大,自视清高,沽名钓誉!

听着她这般训斥,祠堂前的人们,再看向长孙娴她们的目光,可就要露骨许多。要知道,这训人的可是周国夫人,是比一千个人指着脊梁骨骂都要厉害,今日过后,这几段话传了出去,果真是如遗玉先前所讲,那脸啊,就别要了!

长孙娴那群人,也是清楚周国夫人方才训斥的影响,个个粉脸是“唰”成青白青白的,又以长孙娴的脸色最为精彩,遗玉看过去,至少瞅出了七八种样儿来,加上她现在一副让人不敢恭维的尊容,狼狈的叫人不忍睹,看着像是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模样,再联想她当初清高冷傲的神采,叫人目不忍睹。

遗玉知此局已定,她只需事后再稍微使一些手段推波助澜,长孙娴就算是彻底毁了,还有那尔容诗社,也要沾染上个臭名,思及此,她心情却有些烦躁,撇开眼睛,不再看长孙娴。

“罢,你且回去,思过一阵子再出门吧。”

周国夫人一语敲定,就听一阵惊呼,长孙娴身子软倒在地,同行七人,却仅有两个上前去扶了她,剩下的五人,恨她连累,原地一站,朝着周国夫人行了一礼,便身形匆匆地离去了。

“做的不错。”李泰淡淡一声,在遗玉背后响起,“你记住,有人对你狠时,你定要比她更狠。”

“我还不习惯。”遗玉轻声道,在别人伸手打来时候反抗,同狠狠地反击回去,是不一样的。

“无需多想。”李泰伸手,在她肩上轻按了一下,便又松开,那掌心的温度,叫遗玉重新打起了精神,对着四周宾客一拜,道:

“诸位,小女送你们。”

“礼还未毕,哪有送客的道理。”周国夫人转面向遗玉,一指四周的杂乱,“收拾一下,续礼,老身等是特意来观礼的,腿脚不便,来的迟了,没看着前头,可这后头,是要看完的。”

“是啊,卢小姐,这添笄还没完呢。”有李泰在这里,有那道圣谕,又有三位老夫人在,谁还有离开的心思。

遗玉一笑,并未再作态,又一礼,道:“待小女稍整仪容。”

祠堂前,小案后,一身海棠红的遗玉端坐,就好像最开始添笄时的模样,三位老夫人站在一旁依次添笄,其他女宾都目不转晴地盯着,都有些兴奋,能同时见着这三位老人在及笄礼上出现,怕是只能见这么一回了,怎能错漏了什么。

“添钗一支,固本修德。”周国夫人将手中金簪别在遗玉髻上,又恢复成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