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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374)

不知不觉诏书念完,王贤还沉浸在愤怒中不可自拔,根本不按套路接旨。

这下周安就尴尬了……环视着周围柳升等人一个个要吃人的样子,尤其是王贤那铁青的脸色,他吓得两股战战、一脑门子冷汗,哪里还有一点传旨钦差的威仪?他被人扶着站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只好硬着头皮,怯生生道:“公爷请接旨吧。”

谁料王贤眉头紧锁,置若罔闻,依然不肯接旨。

周安心中暗暗叫苦,他是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旨意送到王贤手里。见王贤不肯接旨,他只好支撑着上前,将旨意递到王贤面前。你不肯接,我递给你总成了吧……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柳升怒气冲冲上前来,一把夺过周安手中的圣旨,废纸一般攥在手里,双目圆瞪着周安,愤愤地质问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我军全胜在即,此时班师岂不是前功尽弃。若让阿鲁台这个老狐狸逃了回去,大明北境岂得安宁?!”

周安冷不防被夺去圣旨,登时愈加手足无措,但他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只能迎着安远侯要吃人的目光,带着哭腔道:“老奴只是个带话的。既然侯爷已经替公爷接旨,还请公爷和侯爷准备准备,与咱家一起班师回朝吧!”

“呸!我接个屁旨!”柳升却把那黄绫丢到地上,使劲踩了几脚,然后拔出宝剑,就要宰了周安!“老子杀了你这个阉奴再说,看看你还怎么跟老子班师回朝!”

周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起来道:“杀钦差,杀钦差可是造反啊侯爷,你想要被诛九族吗?!”这厮纵然吓得魂不附体,依然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可见,朱高炽和杨士奇派此人前来,却也有几分识人之明。

“老子就杀了!”柳升狞笑一声,一剑劈向周安的脑袋。

“住手!”王贤终于出声了,他一开口,护卫在一旁的心严和尚便禅杖一挑,磕飞了柳升已经砍到周安脖子的宝剑。

“哼!”柳升恼火地别过头去。这厮总想着办法让王贤下定决心,已经快要走火入魔。

周安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众人突然闻到一阵骚味,原来这厮吓尿了裤子。

王贤撑着双腿,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叶和泥土,看也不看那周安道:“周总管远道而来,一路上吃尽了苦头,还请下去休息。至于军事自有我等安排,无需总管费心。”

王贤说完,马上便有侍卫架起周安出去,至于周安带来的那些随从护卫,早就吓得筛糠一般缩成一团,哪个还敢解救自家公公。

就这样了,周安还想回头再说点什么,却看到周围的将士各个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一个个紧攥着剑柄,恨不得要把自己剁碎的样子,这位一条筋的周公公,终究将快到嘴边的话,深深地咽了回去。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绿洲

等到周安的背影消失不见,柳升弯腰捡起已经黑乎乎的黄绫,走到王贤面前晃一晃道:“这恐怕是那杨士奇的主意吧,我看这周安不仅是个带话的,还想给咱们当监军呢!”

此时王贤才伸手拿过那圣旨,摊开后扫了一眼,负手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怎么公爷要遂了他们的意不成?”柳升咆哮起来道:“俺虽然早就劝公爷回师,但绝对不能就这么回去!”

“是啊,元帅!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岂容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些人指手画脚!”周遭众将也义愤填膺地嚷嚷起来。

王贤抬起头来看着柳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对柳升反问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恐怕下一次来的会是金牌呢……”

“管它是什么!”柳升自然知道王贤所指为何,愤愤道:“这里是草原深处,公爷又不是岳武穆。来多少道金牌也休想遂了他们的愿!”

王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令道:“让人写一篇陈情表,请周公公带回京城去。”

众将闻言一阵欢呼,主帅显然是要抗命了!

柳升也咧着大嘴笑起来,还没合拢嘴,就听王贤严厉道:“不准动他!”

“嘿嘿……”柳升知道王贤又在敲打自己,可敲打的力度越来越弱,让柳升十分得意,笑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当世上没有这个人……”

“要是姓周的不管什么原因死了,你就给他抵命吧!”王贤突然把脸一沉,冷声警告道。

“遵命……”柳升吓出一身冷汗,心说这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

数日之后,快马回报京城,王贤所率明军并未班师,而是追着阿鲁台的踪迹而去。

跟着消息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封王贤命人捉刀的陈情表,上书不能班师的数个理由,朱高炽看后咳嗽连连,病情似是加重了许多,又急召杨士奇入宫。

“自寻死路,自寻死路!”杨士奇在进宫的路上就已知晓王贤并未班师,他喜忧参半,心中却暗道:‘这下神仙也救不得他了!’也不知老首辅又有什么谋划。

“没想到镇国公竟不愿退兵,还给朕上了一道陈情表,把朕反驳了一通。”朱高炽气得够呛,命人将陈情表递到杨士奇面前:“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托词军务繁忙,让手下的文人捉刀代笔,难道他不会写字吗?”

这世上的上位者总是这样,挖坑害别人的时候丝毫不觉,别人一旦不按照他的意思往坑里跳,登时就火冒三丈,认为对方不忠不孝!是挨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似乎只有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不得有怨言,才是值得表彰的好臣子。

杨士奇双手接过陈情表,并未打开来看,而是沉声道:“这陈情表不看也罢,不过是些虚词妄言,皇上不必当真。”

“当不当真,朕和他意见相左之事,也已大白天下。”朱高炽叹息一声,咳嗽连连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要是料到这样的后果,洪熙皇帝一定不会给王贤下这道旨意,就算是要下,也绝不会用明旨。

臣子公然抗命,如果皇帝无可奈何,那对皇权的威信将造成致命的损害。可洪熙皇帝拿什么惩罚王贤?怎么敢惩罚王贤?

皇帝不由神情郁郁地瞥了杨士奇一眼,感觉似乎自己被这厮算计了。

杨士奇却浑不在意,依然自顾自地愤慨道:“王贤竟敢抗旨,欺君罔上、目无朝廷,这分明是拥兵自重、意图不轨,还请皇上继续下严旨、发金牌,命他立即回京!”

“还有什么用?”朱高炽提不起精神。“他既然决定不回来,给他一百块金牌也没用。”

“是召不回他。但绝不是没有用处!”杨士奇却冷笑道:“这样会让世人早日看清他的嘴脸,镇国公不是岳飞,皇上自然也不是高宗!”

朱高炽本来头脑昏昏沉沉,听了杨士奇后半段话,一下子清醒过来,死死盯着杨士奇道:“首辅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当早下决断才是!”杨士奇迎着皇帝的目光,一字一顿道。

听到‘早下决断’四个字,朱高炽竟打了个激灵,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见皇帝犹豫不决的样子,杨士奇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有妇人之人啊!”

“朕觉得这样还是不妥……”朱高炽却依然满脸忧虑道:“首辅的计策若是被人知道,你我君臣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皇上只管放心,此事谋划周全,断不会泄露半分!”杨士奇沉声道:“若是将来真有什么风声,老臣一力承担,皇上皆不知情!”

“哎,这话说得,朕怎会让首辅一人承担?”朱高炽话虽如此,神情却放松下来,不过还是疑虑重重道:“只是此事成了便罢,若是不成岂不是图穷匕见,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此事天衣无缝,岂会不成!”杨士奇却信心满满道:“王贤孤军深入草原,失此良机,恐怕再难有如此好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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