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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1)

胡捕头骑着匹大青骡,阴着脸道:“你们这是想造反么?”

“不敢不敢……”何守业赶紧解释道:“只是何公正素来深得民望,大家听闻他被拘,一时都有些激动。”

“激动个屌!”胡捕头啐一口,从袖中掏出勾票道:“这是县尊大人朱笔点勾的拘票,老子奉命拿人,违者以造反论处!都让他们滚蛋,不然你两个就等死吧!”

他骂人的时候,只对准两个里长,吓唬人的时候,却是无差别攻击,对付老百姓的功力,已经十分高深了。

“总得给大家个说法,”何守业小声道:“到底公正犯了什么罪?”

“杀人、拐带、教唆、诬陷、还有杀人未遂……”胡捕头如数家珍,冷笑道:“够了么?”

“够了够了……”两个里正吓坏了,要是乱套起来逃了罪犯,掉脑袋的可就是他俩。赶紧连哄带吓,把百姓驱散开,放官差押着何员外回城。

路上,一干捕快自然谀词如潮,奉承胡捕头大智大勇,临危不乱、勇擒恶犯、震慑刁民……把个胡捕头捧得晕晕乎乎,像喝了半斤老酒似的。

后面大车边上,帅辉却直撇嘴道:“主意是哥出的,地道是哥发现的,姓何的也是哥擒住的,这下倒好,全成了他的功劳。”

王贤枕着双臂,舒服地躺在大车上,望着秋日的长空。只见天高云淡雁南飞,但觉心怀无比开阔,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听了帅辉的话,他摇头笑笑道:“难道不是这样么?”

人最怕贪心不足,既然已经达到目的,又何必得陇望蜀呢?

“是这样么?”帅辉看看二黑,“我怎么不觉着?”

“因为你是笨蛋。”二黑咧嘴笑道。

“我总比你聪明一点!”帅辉怒道。

“笨蛋也这么想。”二黑怪笑起来。

两人说笑着打闹在一起,跑离开了大车。

王贤笑望着他们的身影,忽然嗅到一阵清香,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林清儿,那个栀子花般柔弱坚强的女孩子。

“那个……”林清儿的眼通红通红,脸也通红通红,声如蚊鸣道:“你渴么?”

“你有水么?”王贤看她一眼,笑道。

“没有,不过有这个。”她捧出一枚金灿灿的橘子,灵巧地剥去外皮,又细心地扯去白丝,将金黄色的橘肉送到他面前。

王贤还以为她会喂自己呢,但想想自己都兔子蹬鹰了,再没有被照顾的理由,不由微微遗憾。将那橘子一分两半,还给林清儿一半,林清儿哪好意思吃他过手的东西,摇头表示不要。

王贤也不理她,送一瓣入口,龇牙道:“真酸啊……”

“啊。”林清儿赶紧拿过来,也尝了一瓣,只觉甘甜如蜜,哪有一点酸头,不禁娇嗔道:“骗人!”

王贤撇撇嘴,悠然自得地吃着蜜橘。

林清儿也低下头、红着脸,斯斯文文地品着蜜橘,但觉口中甜丝丝的,心里也一样甜丝丝……

骡车吱呦吱呦地行在乡间的大道上,王贤看着一旁女孩儿开心的样子,不禁也开心地笑了。尤其他想起老娘炖了鸡汤等自己回家,笑容就更灿烂了。

归去,夕阳正浓。

第十九章 虎头

胡捕头回到衙门复命时,已经是申时末了,魏知县仍在焦急地等候着。得知他们马到成功,县太爷大喜过望,马上命人前去逮捕赵美娘的父兄。

待疑犯押到,天已擦黑。魏知县却片刻不耽误,命人掌灯点火,他要夜审这个扑朔迷离的奇案!

这一场闪电般的行动,真叫人眼花缭乱,县里的百姓也闻讯赶来,隔着栅门远望大堂,眼睁睁瞧着知县大人,看他如何剖断此案!

‘咚咚咚……’升堂鼓响。

‘威武……’两排皂隶用水火棍捣着地砖,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啪’地一拍惊堂木,魏知县断喝道:“堂下所跪,可是赵美娘!”

“民女张菱花。”那花容失色的美妇人颤声答道。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魏知县冷声道:“你既然不是赵美娘,为何要藏在地道里,到底有何见不得人?!”

“这……”美妇人早被堂上这般威势吓坏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女人的心肠,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魏知县继续发力道:“你私自潜逃,害得你丈夫家破人亡,如今他眼看要被问斩,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么?!”

“什么?”美妇人闻言如坠云雾,惊奇道:“逃跑的是我又不是他,他怎么会被问斩?”

“现在承认自己是赵美娘了?”魏知县哼一声道。

“是,我是赵美娘。”美妇人终于点头道:“但我没害我丈夫。他打我骂我,还到官府告我与奸夫卷款潜逃,我怕被官府抓住要骑木驴,所以才藏在何员外家,可从头到尾都没害过人……”

“我让你见一个人。”魏知县冷声道:“把他带上来。”

于是两名狱卒,将受尽折磨的林荣兴扶上堂来。昔日玉树临风的林秀才,如今已骨瘦如柴,浑身是伤、一头乱发直披到胸前,人不人鬼不鬼,把赵美娘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挪。

“你仔细看看他是谁?”魏知县止住她,下令道。

赵美娘这才定下神来,睁大眼睛端详半天,才认出他是自己的丈夫林荣兴,登时哇的一声,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样子?”

林秀才却神情木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此情此景,哪怕是那些铁石心肠的胥吏也不禁动容,有人暗叹有人掉泪……

魏知县强捺心情,一拍惊堂木道:“林赵氏,还不将经过从实招来!”

赵美娘此刻自然不会隐瞒,抽泣着一五一十招供……

原来,两年前她失踪前一天晚上,林秀才邀同窗到家中饮酒,赵美娘陪着饮了几杯,便忘形放浪起来。林秀才窝了一肚子火,待散席后便骂起她来。赵美娘向来不吃他这套,跟他对吵起来,继而扭打在一起。还是她公公和小姑子听到动静,把两人拉开,才算告一段落。

赵美娘越想越气,翌日一早便挽着包袱出门了,因为她有吵架后回娘家的先例,林家人也没在意。

但赵美娘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林秀才的一名同学。那人叫冯念,生得魁伟倜傥,两人原先便眉来眼去,早有干柴烈火之意。现在见她幽怨独行,冯秀才自然不会放过大献殷勤的机会,力邀她到自己家做客。

赵美娘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亦对俊俏可人、风趣温柔的冯秀才很有好感,觉着他比自己那木头脑瓜的丈夫,简直好一百倍。于是半推半就,跟着来到冯念家住下。

当时她想的是,玩一阵子再回夫家,谁知道两人勾搭成奸后,竟如胶似漆、乐不思蜀,一住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后,冯秀才说要送她回娘家,结果用轿子把她送到了何家。

到了何家,冯秀才便消失不见,她见到的是何员外和她父亲。

两人告诉她,林荣兴已经告到官府,说她与奸夫携款潜逃,现在县里正在悬赏缉拿她。只要她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骑木驴游街,然后被凌迟处死。

赵美娘信以为真,吓得浑身筛糠,问该如何是好?

何员外便笑道,你安心在我家住着别露面,谁能找到你?

她爹也说,是啊,何员外这里深宅大院,离着县城也远,安全得很,你就安心住着吧。

虽然觉着不能出门太闷,但还是小命要紧,赵美娘于是答应下来。不久,便沦陷在何员外的温柔攻势中,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一心一意做起了金丝鸟……

待她供述完毕、签字画押,魏知县便命把她父亲带上来。

见赵美娘已经招供,她父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招供说,当时以为女儿被林家打死,悲愤之下告女婿杀人。结果不久之后,冯秀才便登门坦白,说美娘并没有死,而是在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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