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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95)

孔懿敏感地听出一点不对劲,一抬头便对上了炎姬疑惑的目光,随即心中大震。直到此刻,她才确定炎姬确实蒙在鼓里,不由大生悔意,早知如此,就不该拿这件事情来询问炎姬的。她自知莽撞,虚词敷衍了两句后便告辞离去,留下室中两个怔怔的身影。

炎姬早知母亲早年的婚事有隐情,也知道母亲和父亲之间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但她从未想到,师傅绎兰夫人竟也涉及其中。望着师傅黯然失神的表情,她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冲动,但立刻深深压了下去。她曾经多少次见过母亲暗中垂泪的模样,哪敢再轻易拿这些事情去触及师傅的心中痛处。

绎兰夫人回到临时居所时,夕阳早已落山,天空中昏昏暗暗,洋溢着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她才跨进内室就发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负手而立,顿感浑身一震,深深垂下了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去王宫拜谒天子么?”她竭力让语调平静一些,但双手仍旧微微颤抖着。

“怎么,去探望爱徒了?”男子倏地转过了身子,正是潞景伤那英武的面庞,“我就不明白,阳明期固然是庄姬的女儿,但也是阳烈的女儿,你为什么待她那么好?”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语气中也带着深深的讥诮,“绎兰,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你应该知道我心中最深的忌讳!凡是和阳烈有牵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绎兰被那深深的杀意骇得浑身一激灵,但随即狠狠地回望了过去,“倘若你想要庄姬恨你一辈子,大可痛下杀手!庄姬这么多年就只有明期一个孩子,你还要她怎么样?你当初太过弱势,如今却太过强势了!炎国国力虽有损伤,论兵力却是天下之冠,你以为能够轻易成功么,要知道,纵是天子也不会轻易答应……”

“够了!”潞景伤突然暴喝一声,雷霆怒气尽显无遗,“我只知道自己的目标,其他的我不会去管!天子……不过是一个为权臣操纵的傀儡而已,他能奈我何?哈哈哈哈!”他言罢大步离去,再也没有看绎兰一眼。

刺耳的笑声在室内久久回荡,绎兰独自一人呆立其中,突然也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第六章 刺客

姜偃默默地伫立在隆庆殿前,目光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心中却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事。他自幼被黑水宫藏起,对于为政之道只懂得一个皮毛,但这些年来日夜浸淫,也已经隐约有了自己的体会。天下一统的设想已经被练钧如灌输了多次,除了废止分封诸侯之外,尚有推行国试,重新纳定田亩数,重定爵位等等一系列变革措施。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些政策样样都是于国有利,但对世家大族的触动却非同小可,所以也一直按着练钧如的嘱咐深深藏在心底。

“陛下,清夫人来了!”赵盐匆匆奔来就见姜偃呆愣着站在那里,只得硬着头皮禀告道,“清夫人说有要事奏报陛下!”

姜偃微微皱眉,最终却点点头道:“宣她进殿吧!”他转身步入大殿,刚才的怔忡之色无影无踪。

虽然时光隔了五年,但水清慧的容光丝毫无损,反倒是隐隐增添了几分成熟妇人的光华。如今的天子后宫中虽然美女如云,姜偃却只是若即若离,唯有对她和那位潞姬另眼相看,为的也不过是她们的身份贵重而已。

依礼拜见之后,水清慧便请求姜偃摒去一众下人,待到殿门缓缓关闭之后,她才含笑走近御座。“陛下可是在为局势忧心?”她的双手柔若无骨似的按上了丈夫的双肩,熟练地揉捏了起来,一点点地加重力道。“如今四国之内纷争不断,唯独中州日益强盛,陛下若是想让四海宾服,这是最好的机会。”

在那双玉手无微不至的服侍下,姜偃只感到疲惫一点一滴地离开了自己的身子,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禁不住浑身一震。他倏地睁开了双眼,头也不回地说道:“清慧,朕有件事一直想要问你。倘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寒冰崖应该早就顺服了商侯汤舜允,为什么又选择了朕?如今汤舜允对你们处处设防,甚至国中臣子大将少有迎娶寒冰崖弟子的,难道朕那位岳母大人就没有考虑过变通么?”

水清慧轻笑一声,轻轻将整个人靠在了姜偃的脊背上,“陛下,凡事有得必有失,母亲既然将我许配给了陛下,自然就没有把商国一隅之地放在眼中。说到商国之中,又有谁能够断定如今的商国贵妇,没有寒冰崖弟子的隐伏?只要陛下一道谕令,取汤舜允的项上人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怎么样,陛下可否想要试一试?汤舜允一死,商国立刻就会分崩离析,而谭崆城那位承商君,立刻就会成为下一任商侯,要知道,汤舜允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子嗣呢!”

姜离被水清慧的一席话说得心中冰凉,但依旧无法完全相信那雷霆手段。“汤舜允……”他无意识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这才想起自己始终没有和对方见过面。据练钧如所说,汤舜允为了避免重蹈伯父汤秉赋的覆辙,绝不离开国都一步,所以宁可冒着不守本分的罪名也只是遣使朝觐。“此人在中州为质十年,善于隐忍,要对他下手并不容易。况且,一旦有人识破了你们的手段,那么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水清慧这才转到了姜偃身前,神情自若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口气异常自信。“陛下,论起四国局势来,得位不正乃是汤舜允的致命伤,所以,他的殒命可以很方便地推给忠于已故商侯汤秉赋的部属。既然陛下有此心意,那么,臣妾必定会让陛下如愿以偿!”

直到水清慧离开,姜偃仍感到浑身凉飕飕的,不可否认,水清慧为他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情,反而对这个女人愈加恐惧。沉吟良久,他终于放弃了惫夜召见练钧如的打算,独自一人在隆庆殿中沉沉睡去。

潞景伤却在这一天夜里蒙面闯进了练钧如的府邸,一路上所向披靡,手下竟无一合之敌,最终还是老金出手抵挡住了他。当他面前拿下面巾时,几个识得他的人都大吃一惊,无奈之下的练钧如只得下了禁口令,另一边又紧急招来了医士诊治,这才将潞景伤请入了书房。

“潞侯,你未免太张狂了,若要见我大可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而入,为何要行如此手段?”只看潞景伤的身手,练钧如便断定对方能够悄悄潜入而不惊动别人,那么,这么大张旗鼓地一路打进来,示威的意味便浓厚得多了。

潞景伤洒然一笑,毫不在乎地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殿下何必在意,想当初我也是炎国权贵之后,府邸华美,奴仆如云,结果还不是难抵阳烈的一击之力?所谓身份权势都是假的,唯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他傲然昂起了头,自信满满地说道,“就是因为我有把握全身而退,这才会闯进殿下的府邸,不过想不到还是遇见了高手!”他瞥了一眼一旁侍立的老金,神情突然严肃了下来。

练钧如实在不明白潞景伤的来意,但听到阳烈的名字时仍旧心中一动。孔懿已经告诉他无法在炎姬那里探听到当年之事的隐情,而那位绎兰夫人虽是当事者却讳莫如深。若不能明白此间关节,他又怎敢让这位野心勃勃的北狄天狼王进兵。“潞侯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了,既然你已经闯了进来,还请道明来意!”

潞景伤长笑两声,突然起身负手而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慑人的气势。“殿下昨日去见炎姬,想必就是为了询问当年之事对吧?只可惜这件事乃是阳烈的最大隐秘,又怎么会告诉亲生女儿,四国之中知道隐情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已!我出身炎国世家,历代先人虽不能说是世代秉政,但也好歹是颇有声名的。谁知我竟和当时仍是世子的阳烈钟情于一个女人,我虽然如愿以偿迎娶了庄姬,最终却被阳烈用卑鄙手段夺去,还以叛国罪名夷灭我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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