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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98)

次日,街头巷尾开始传言起昨夜的火势,不少人都提及了天怒人怨之语,自然而然,人们都把这当作了上天的警示,国相鲁嘉佑百般弹压,谣言却始终不去,他只得面前命令宫中人等不得传播流言,但仍是难以阻挡愈演愈烈的流言攻势。

正当周侯樊威擎为了祭天台起火一事而焦头烂额时,世子樊嘉那一头又出了另一桩大事,樊嘉膝下唯一的子嗣,也就是伯姬鲁氏所出的长子樊若竟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池塘中。这个消息一传入王宫,周侯樊威擎顿时昏死了过去,待到醒来之后立刻一病不起,而王姬离幽也从这时起称病不出。

心痛于外孙殒命的鲁嘉佑自然加紧了追查力度,也不知拷问了多少世子府的仆役侍婢,但最终一无所获。由于这一巨大变故,伯姬鲁氏便有些疯疯癫癫的,就连世子樊嘉也是同样失魂落魄,整日里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这么一来,周国上下的国事顿时都落入了上卿孟韬和尹南的手中。

一系列的变故让周国百姓全都惶惶不安,流言也随之空前繁盛了起来,甚至有人鼓噪着要请长新君樊威慊回来主持大局。樊若溺死后的第十日,有朝臣在小朝会上提出了这个建议,孟韬顿时勃然大怒,当场就想喝令处置,却被其子孟明拦了下来。而尹南却始终一言不发,大小事务都交给孟韬决断,自己反倒是有意无意地帮着鲁嘉佑查办樊若身死一案。

周侯樊威擎直到三月末才勉强挣扎着上朝理政,不料第一日就有数十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下令召长新君樊威慊回丰都主持大局,气得他当场就翻了几案拂袖而去。这还不算,宫中的流言蜚语也逐渐多了起来,似乎人们根本就不在乎那禁令,直到樊威擎下令诛了数十人才稍稍遏制了一点谣言的势头。然而,他还没有完全察觉到,大局已经为人暗中推动。

眼看着局势一步步朝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昭庆宫中的王姬离幽愈加悠闲了起来,除了间或发出一条条明里暗里的指令之外,她就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宫中休养,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她很清楚,一旦自己的丈夫醒悟过来,就一定会到昭庆宫摊牌,她等的就是那一天。

终于,周侯樊威擎从一系列的事件中恍过神来,目光也随之放在了元配妻子身上。一个残月之夜,他带着大批随从气势汹汹地驾临了昭庆宫,口气严厉地斥退了随侍在离幽身边的所有内侍宫婢。

“倘若寡人没猜错,这些事情应该都是你的计策吧?”樊威擎恶狠狠地瞪着妻子,面色狰狞可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寡人待你不薄,难道你就真的不念一点夫妻情分么?离幽,你不要忘了,就算你是王姬,寡人也一样可以废了你,亦或是杀了你!到时向中州报一个暴毙身亡,那位陛下绝不会为了你而和寡人过不去的!”

“是么?”离幽仍是好整以暇地修剪着自己的指甲,就连眼睛都懒得抬一抬,“若是主上真的想要这么做,那就不妨下令好了!妾身什么都没有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想不到主上一世英明,还是要行此不义之举呢!”

樊威擎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随手一挥,他的身后立刻窜出两个内侍,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托盘。一个托盘上赫然是一条白绫,而另一个托盘上则是摆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这是你逼寡人做的,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哪会有今日的下场!”他怒喝一声,那两个内侍立刻膝行上前,将两样物事高举过头。

“看来主上早有打算了!”离幽随手丢下手中的修剪工具,盈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两个内侍,脸上仍旧是笑容灿烂,“又是白绫又是鸩酒,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她朝着樊威擎身后轻轻点了点头,“各位也应该都看见了,主上如今被疯魔魇着了,说话行事都糊涂无比,这国主之位若是仍旧由他所占,周国也就没有什么未来了!”

周侯樊威擎闻言大震,骇然转头望去,只见朝中一干重臣全都站在他的身后,国相鲁嘉佑和上卿孟韬脸色木然,似乎早已为人所制,而一向唯唯诺诺的上卿尹南却露出了老奸巨猾的笑容,一副志得意满的架势。

中州华偃王六年四月六日,周侯樊威擎重病,王姬离幽以夫人的身份召回长新君樊威慊主持大局,天下皆惊。

第九章 复出

“殿下终于来了!”潞景伤怡然自得地站在院子当中,头也不回地说道,“怎么,大概是有坏消息传来,殿下无法决断了吧!”

练钧如面沉如水地立在潞景伤身后,心中的惊涛骇浪越来越汹涌,他只能竭力克制住那股暴怒的情绪。“潞侯是不是早已知道周国会有惊变?长新君和潞侯早有交易,这一次的突动应该也不是全然瞒着潞侯的吧?”

“长新君为人善于隐忍,而且论起收买人心来,他比其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潞景伤悠悠转过身来,目光颇有些令人捉摸不定的神采,“我当年虽然没有直接和他打过交道,却知道他这个人不是甘心居于人下之辈,所以呢,自然就和他保持和交情。要知道,周国可是和炎国接壤的,我要进兵就势必和他达成妥协,有交情总会比较容易些!”

练钧如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往日的自信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潞侯真是好手段啊!”他气急而笑道,“既然如此,潞侯大可等待长新君夺得大权后自行进兵,还敷衍陛下和我做什么?若是陛下公然下旨让你讨伐炎国,恐怕这天下就全都乱了!”

潞景伤不以为忤地上前一步,右手轻轻伸了出去,“殿下为何要这么说?我将女儿送入陛下后宫,自然就有交好之意,再说了,我身上留着的始终是中原之血,又怎会甘心始终居于蛮夷之地?北狄总要交给我那个儿子的,而炎国……倘若炎国阳氏一统尽绝,而我又能证明自己曾经和阳氏有瓜葛,要继承炎侯之位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当然,前提是我这个北狄天狼王就此消失!”

练钧如听得心惊肉跳,但他仍然可以断定,潞景伤的谋划有不错的成功几率,然而,对方这样赤裸裸的坦陈出所有一切,自己还有拒绝的余地么?他呆立在原地,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最终艰难地点点头:“看来潞侯已经铁了心,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随我去见陛下吧!”

隆庆殿中,华王姜偃也正在接见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偏偏那个人还是他根本拒绝不了的。时隔五年,伍形易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除了容颜稍微有些憔悴之外,看上去和往昔没有任何差别,只有眸子中的光芒全都隐藏了起来。

“陛下想必也应该听说了周国之乱吧?”伍形易躬身谢座,随后不慌不忙地说道,“想不到幽夫人有这样的心计胆略,居然引了长新君回归,如此一来,周侯的气数也就差不多尽了!陛下有没有想过,只要周国缓过气来,其他各国都会纷纷仿效。要知道,如今各国纷争的焦点不过一两个人,只要这些人一死,那争斗就会化解于无形!”

姜偃正想回答,外间的赵盐就高声禀报道:“陛下,阳平君殿下求见,潞侯求见!”

“宣他们二位进来!”姜偃微微一愣便沉声吩咐道,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伍形易一眼,果然看见了其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一丝阴霾。

一前一后进入大殿的练钧如和潞景伤同时注意到了一旁的伍形易,脸色骤然一变,这才双双上前向姜偃行了礼。练钧如在听姜偃讲述了伍形易的意见之后,心中不觉一动,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了过去,正好对上了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陛下,伍大人所说也正是我的看法!”练钧如镇定了一下心神,重重点了点头,“如今各国纷争看似不可解决,但只要倒下其中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但是,要于千军之中取一人之首级,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虽要防备,却也用不着十分功夫。”他见身旁的潞景伤似乎有些不耐烦,悄悄用手肘撞了撞对方,示意其自己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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