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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25)

赵煦一进房间就四处打量了一番,刚才在门口被人阻路,要说他全然没有疑心是不可能的,可是,澄心闺房中一目了然,只有一旁的书柜完全敞开着,一大堆的书画卷轴全都堆在了一边的书桌上。

掀开珠帘的一刹那,澄心几乎感觉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藏在袖中的左手几乎捏得发青,就怕高俅没听见自己的暗示。此时见四下无人,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连忙上前掩饰道:“圣上您还说呢,若不是您非得要急着进来,妾身这一屋子的东西早就整理干净了……”

话还没说完,赵煦便语带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一个女儿家,识文断字也就行了,收集那么多名家字画做什么,这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他拿起一幅卷轴扫了一眼,又随手将其扔在了书桌上,“这些人字画再好有什么用,成天只知道围着老太太打转,一个个视朕如无物,全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圣上,太皇太后总有一天要去的,您又何必耿耿于怀?”澄心曲意安慰着身边这个天底下最尊荣的男人,脸上尽是奉承的笑意,“以后您自有亲政做主的时候,到时还怕不能国泰民安么?”

“朕等不到那个时候!”赵煦冷哼一声,显然并不为澄心的劝慰所动,“群臣上朝的时候,但凡奏事全都对着老太太,朕只能看着他们的后背和撅起的屁股,这叫什么皇帝!”他越说越上火,干脆来来回回在房中踱着步子,忿忿不平地道,“那些大臣只知道是老太太复了他们的官职,只知道是老太太给了他们富贵,他们何尝想到了朕?朕如今早已成年,他们却不知道奏请老太太撤帘,也不知道奏请朕亲政,如此不忠不孝的臣子,朕要他们又有何用?”

澄心尽管和这位大宋天子相交甚深,但从未看见赵煦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根本不敢贸然上前相劝,只能呆呆地听着他在那里厉声咆哮。

“说什么以母改子还天下正道,先帝重用王介甫推行变法乃是为了强国,这又有什么不对?你看看如今朝堂上做主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只知道叫嚣祖宗成例,只要有看不顺眼的就全都黜落,根本就是一言堂!前些日子朕不过示意两个御史弹劾了苏家两兄弟,老太太就不依不饶地贬官拿问,就差没有杀人立威了!是不是干脆要让朕把皇位让给他们坐,他们才能满意?”

“圣上,圣上请息雷霆之怒!”澄心眼见赵煦越说越离谱,不得不上前跪倒在地,拼命地抱住了赵煦的双膝,“圣上乃一国之君,太皇太后纵有不是,您也不能在妾身这等外人面前如此鄙薄,万一被哪个小人听去,事情传到太皇太后的耳中,岂不是失了祖孙情分?”见赵煦有所意动,她连忙添油加醋地排解道,“如今太皇太后染疾在身,圣上不能让有心人挑到了错处,否则以前的准备岂不是白费了么?今天这些话,妾身必定会烂在肚子里,至死也不会泄露一句,圣上但请放心。”

“朕自然信你。”赵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亲自把澄心扶了起来,“也只有你把朕当作皇帝,他们始终把朕当作三岁孩子……澄心,你放心,到了亲政的一天,朕必定接你入宫!”

好不容易消弭了赵煦的火头,澄心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口中还不望谦逊两句:“妾身不求名份,只希望圣上能平安喜乐,妾身就知足了。”但见身边人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又趁热打铁地道,“圣上请坐,妾身弹琴给您听,好么?”

耳听那悦耳动人的琴音,床下的高俅却觉得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他刚才都听到了什么,赵煦对太皇太后的不满,对朝中包括苏轼等一群大臣的不满,全都在这些话中显露无遗。天哪,这可是一个皇帝最隐秘的内心独白,居然被他偷听得一清二楚?此刻的他无暇考虑如何应对将来的危机,他现在只在考虑一个问题,今天自己到思幽小筑的事并不是秘密,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无声无息地遮掩下去。

“老天爷,你就饶了我吧,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种话!”

第二十七章 杀伐决断

好容易送走了赵煦这尊大神,澄心连一口气也没来得及喘,甚至没有追究高俅在哪里,立刻急急忙忙召集了所有人。她一人高高坐在了台阶上的一把靠椅上,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站在两侧,旁边的小炉子上正温着一壶茶水。

“今天召集大家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澄心举重若轻地品了一口杯中清茶,懒洋洋地道,“论理,你们都是跟了我好几年的人,一些规矩都不必我重申,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我这里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王公大臣,所以绝不希望听到什么闲话,大家知道么?”

“是!”下面随之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答应声。

此时,高俅已经从床下钻了出来,才要走出小楼时却听到了这么一阵喊声,顿时又缩了回去,心中着实疑惑。对于适才澄心的应对得体,他是着实佩服到了极点,能够将一个雷霆大怒的皇帝劝慰得妥妥贴贴,换成那些习惯了君恩雨露的后宫嫔妃也未必能够办到。见一大群男男女女乱哄哄地站在下头,他不禁隐约猜到了澄心的用意。

“我和那些寻常青楼楚馆里头的姑娘不同,你们也不是老鸨龟奴,而是我澄心自己的私人。你们的契约一张张一件件都在我的手里,只要一个差错,我就可以把人送官拿办!所以,我不希望有谁因为收受了哪位大人的银钱而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澄心冷冷瞥了下头的人一眼,突然寒声喝道,“玲珑,上个月是谁告诉王大人,我在这里接待过崔二公子的?”

“回禀小姐,是厨房管膳的胡明……”澄心左手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说道。

一句话没说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就连滚带爬地奔出了人群,双腿簌簌发抖地跪倒在地,口中含糊不清地连连求饶。

“我们名虽主仆,但我自信待大家伙儿不薄,无论四季衣食还是平日的赏钱,我自信绝不低于那些大人公子。”澄心依然轻描淡写地说道,但顷刻间,她的脸色立刻变得一片铁青,话语如刀子一般宣泄了下去,“可是,如果有人卖主求荣在外头胡说八道,我也不会放过他!”

随着最后一个他字出口,只见胡明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双腿剧烈抽搐着,几息之后便再没了动静。不待澄心吩咐,那个名叫玲珑的蓝衣婢女就匆匆奔到胡明身前试了鼻息,许久之后方才默然站了起来,缓缓摇了摇头:“小姐,人已经没气了。”

一句话说得下头众人噤若寒蝉,人人都用一种极为惊惧的目光望着上面的主子,不少人甚至悄悄退了几步。谁都没有想到,一向驭下宽和温柔可亲的澄心竟会如此发怒,而胡明的突然暴毙也是怎么看怎么蹊跷,这种时候,自然人人都认清了自己的立场。

澄心轻轻用杯盖拂去了最上层的茶叶,漫不经心地又呷了一口,这才淡淡地下令道:“你们都退下,各干各的事情吧。这花园里没有我吩咐,不许随便窥伺,违者必定重责不殆!”

这一次,一拨人溜得比谁都快,只一会儿便退得干干净净,直到此刻,澄心方才头也不回地发话道:“高公子,你戏也看够了,应该出来了吧?”

高俅心中一凛,几乎以为这澄心有什么传说中听音辨人的绝学,岂料耳边却传来了一句:“不用担心,是玲珑和月色早就看到你了,她们两个都会功夫。”

听了这话,他这才讪讪地走了出来,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陷入了极端尴尬的境地。良久,他才勉强开口问道:“今日我来你这里尚有集贤斋刘管事知道,会不会……”

“刘管事是一个谨慎人,况且,他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不用担心他会胡说八道。”澄心瞟了那两个婢女一眼,两人立刻远离了几十步,四周动静尽在她俩监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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