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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696)

当下他也不敢多留,正想开口唤伙计结帐下楼时,却听得耳畔传来了一声冷笑:“皇亲国戚?我要是高相公,绝对不会让宝贝女儿去嫁了什么皇子宗室!那些个亲王郡王尊贵是尊贵了,却不能参政议政,纵有天大的才华也是白搭,还不如嫁给士林中的才俊,即便是嫁个将军也比嫁个皇子强!即便是那位千金嫁了当今皇太子,高相公也就休想再入朝为官了,这样的尊荣有个屁用?”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直言不讳,往深处追究便有不小的罪过,但酒楼上众人附和的不在少数。刘琦听得心中狂跳,目光不经意地和不远处那个少年碰了个正着,慌忙躲了过去。待到他再抬起头时,只见那少年已经带着一群随从下了楼,这才心下稍安。

“刚刚那人究竟是谁?”

那说话的家人见刘琦识破玄机,再加上人又下了楼,这才低声说道:“九少爷,那就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如今的皇太子殿下。小人前些时候跟着我家大人远远瞧见了一次,看今日的架势,绝不会有错的。”

那少年竟然是太子!

刘琦闻言大惊,回忆了一下刚刚见到的情形,心中禁不住暗叹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太子赵桓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才走的,如果是这样,那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那可是堂堂的一国储君,将来的天子!

他无心多坐,让家人会了帐便起身下楼。而到了家里,自有人把今日的事情经过和童贯说了一遍,而童贯亦是皱紧了眉头,斥退了家人便把刘琦叫到了跟前。

“九郎,太子或是嘉王的事情你今后千万莫要掺和!”童贯自己是内侍出身,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后嗣,原本想领养一个义子,但至今尚未找到一个合适的,此番自然把满腔的心思都放在了刘琦身上。“在这件事上头,圣上的心思至今令人琢磨不透,而你爹和我都是朝廷臣子,自然不好多嘴,所以你以后尽量避开些,到时得了官职,我也会设法让你离那两位主儿远些。”

“多谢童大人!”刘琦知道对方是好意,连忙弯腰答应,然而却立刻被托住了手,一抬头见童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有些茫然。

头一次没有对刘琦点穿是为了让事情显得自然些,但如今童贯自忖已经去信和刘仲武商量,若是再对刘琦藏着掖着,似乎反而不好。

因此思量片刻,他便笑道:“有件事我也该对你说清楚了,那天我引你去见高相公,其实是有一层别的意思在里头。高相公膝下有三子一女,可单单对唯一的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圣上对这位高家千金也是喜爱有加,所以旁人忖度那心思,便有撮合太子或者嘉王的意思,无奈高相公一直不答应,圣上也没有表态,所以事情就僵持在那里。原本这件事没有我插手的道理,但是,因为我和你爹爹交情不同,所以便在高相公面前夸了你一通,这才有日前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刘琦虽说还小,但童贯把话交待得这样清楚,他如何还会不明白,心下顿时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即使父亲如今担任了西凉经略安抚使,按照一般百姓的说法便是一方封疆大吏,但是,放在京城那些高品官员之中却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大宋文武之分向来牢不可破,自家的门庭是决计及不上高家的。

“婚姻大事自当有父母做主,此事我不敢妄言。”他老老实实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深深一揖道,“童大人的看顾之情,我万分感激,只怕……”他本想说一厢情愿,后来又觉得不妥,干脆就省去了这半句话,站在那里默默不语。

童贯哪里会不知道刘琦的意思,想要往深处解释一下这件事,却又觉得面前是一个半大少年不是刘仲武本人,事情说不清楚。可是要真的说简单一点,这事情又着实不简单,最终他只得把姚平仲拿来当例子。

“高相公和以往朝廷那些宰相不同,向来对军中世家颇有看重,姚家在他的看顾下,如今已经是出了一位驸马爷,而故去的殿帅王恩,听说也曾经托付以两个孙儿。所以,这门户之见你不用多做考虑,再说,事情最终能否定下来,还得看你和高小姐的缘分。好了好了,别想这么多,我不过是和你说一声罢了,好好去歇着,别多想。”

让家人去安顿了刘琦,童贯自己却没有去歇着,而是坐在客厅里闭着眼睛想心事。就一个内侍而言,他已经是到顶了。即使是他的师傅李宪,当年鼎盛的时候虽说当过统帅率领过千军万马,但老来光景着实不怎么样。而照他现在的走势看,只要稳扎稳打,一定能够混出一个名堂来。

但前提是,他能够始终保持不偏不倚,而那恰恰是不可能的!

蔡攸当日来访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此番回来会站在风口浪尖上,而如今的事实无疑更证明了这一点。他若是真的上了蔡攸那条船,只怕转瞬就会随着船的倾覆而遭到没顶之灾,更不用说将来还能有什么前程了。相反,他如今靠向高俅虽说会有一点惊险,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应该不会有错。天子官家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一日还记得高俅的情分,那么,高家就绝对不会倒。

可是,他撮合刘琦和高嘉这一对人,会不会引起赵佶的反感?要知道,虽说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赵佶可是到现在还没表态,是否想让高嘉作儿媳妇。别看赵佶如今对刘琦赞不绝口,但一朝翻脸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难啊!

他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当初的决断了,倘若能够走其他的路,不去净身入宫当内侍,而是想方设法地投靠还是端王的赵佶,是不是今日就不用这么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终于走出厅堂往自己的书房走去——他虽说识字,但着实不耐烦看那些圣贤书,所谓书房也不过是摆摆样子。只是这年头就连武将也都设个书房附庸风雅,更何况他?

深夜,童府后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钻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黑影熟门熟路地往小巷子里头一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第五章 贺正旦父子忌深

蔡京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在朝堂上公然指斥他老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顿时变得一片青白,就连眼中也露出了一丝难以估量的寒光。

尽管何执中及时居中转圜,又岔到了其他话头,这一日的议事方才得以继续下去,但所有人的心中都存了一个疙瘩。在如今朝廷剩下的那些官员中,毫无疑问,论资历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蔡京,但与此同时却仍旧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蔡京如今已经六十三岁了,虽然大宋各朝还有比他更年长却仍旧在位的宰相,但同时也意味着,只要攻击的火候足够,那么,蔡京致仕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尽管昔日有吕惠卿数次致仕数次复出的旧例,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条最好的路子。

转眼又到了新年,元旦大朝和往年没有什么两样,而高俅虽说不再是宰相,这种时候却是不可能缺席的。他照样笑吟吟地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就连和蔡京照面的时候也仿佛是毫无芥蒂的模样,但别人都知道,这两位之间怕是没有什么余地了。然而,这么多官员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蔡京也不是高俅,而是趾高气昂的蔡攸。同样是紫色公服,同样是金带头冠,偏偏他身边人数最多,就连蔡京这一边也远远不及。

“逆子!”

蔡京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句,脸上却依旧若无其事,只是不时朝人群中的高俅瞥去一眼。见高俅四处走动却绝不与人深谈,他不由眉头一挑——事到如今,他发觉自己愈发摸不透高俅的心思,不免存有几分惊惧,而天子官家的手段更是让心中不安。倘若真的是要培植蔡攸来制衡自己,为什么不留着高俅?比起自己那个儿子来,高俅总归作用更大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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