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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之人间(空城第三部)(42)

很大的一张床,有床柱,有丝绒的帐幔,深红的丝缎床罩上滚著金边,看起来豪奢而……淫糜。

而且更好的是,这房间里带一间小浴室。汝默不要我帮忙,他自己说,他可以清理伤口,洗净身体。我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看,的确没有什麽人靠近这里,甚至周围的花园里也没有人。

我给房子下了两个禁咒。即使有人想靠近,也不可能进得来。

我的身体虚弱,但是可以感觉到,原来的力量正在我的身体里形成一个漩涡。

我慢慢走到床前,还差一步的时候,身体缓缓的滑落。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虽然我很想……再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但是我真的……虽然我有著凡人不会有的力量,可是我现在毕竟用的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体。我能做的,能承受的,已经到了顶点。

我想,要是没有我的力量存在,这个身体应该已经全崩溃了,已经死了。

汝默的手臂从身後环上来:“还嘴硬?我就知道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嗯……”我含糊的答应著,汝默把我抱起来,我想他是要把我轻轻的放在床上的,但是他的体力也不怎麽样,於是事情变成我们一起滚倒在床上了。

“咱们俩太糟糕了……”我强打精神:“我不能睡著,不然……”

“我想,这可不太容易。”

“我设了防护,别人应该进不来,可是,世事无绝对的。万一有危险,你可抵挡不了……”

“那我们说说话……这样也许不会很容易就睡著。”他身上有著沐浴後的清新味道,总算不象刚才那样令我难以忍受。

“嗯……”我说:“伯爵死了……不知道为什麽,虽然我一直知道他只是原来的维拉的父亲……还是不能公开的关系,他其实也没有做过什麽,他没养育过他的私生子,可是,为什麽他去了,我觉得……难过。”

汝默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肩膀,背脊,无言的温和的安慰。

“我想,我孤单的太久了。我渴望有个亲人,无条件的对我好,让我感觉到温暖……可是,就在我刚刚感觉到一点亲情的时候,他又欺骗了我,虽然,他说他是为了我好。然後,他死了。”

汝默轻声说:“唉,你这样说真让我伤心。原来我一直让你觉得孤单无助吗?”

我没说话,安静的躺在那里。

我不想再自己猜测,或是再寻找,再误会下去。

就象上次我看到汝默和BALL的亲热,实际上不是那麽回事。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

我心里的怀疑,象毒药一样让我难以忍受。

“汝默。”

“嗯?”

“我想问你几句话,你答应我不要说谎。”

他的声音似乎听起来依然轻松,但是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好,当然。”

“当然会说谎?”

“不,我不骗你。你想问什麽?”

人间52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长相与我一样的人?

梦中的我,问出了那句话。

无论我怎麽绝望,怎麽想要阻止那句话,但是已经发生的一切,是不能够改变的。

我在黑暗的甬道里,向著不可知的目的地蹒跚前行,遥远的前方,有一个透出光亮的出口。可是,无论我怎麽走,那个出口,永远在前方。

永远到达不了。

然後,我发现自己的意识浮起来,飞快的扑向那快要消失的光亮。

终於冲出了黑暗的桎梏。

光亮的尽头,不是我期望的天堂。

那是,无边无际的,冰雪。

寂寞无人。

时间仿佛过的既快,又慢。站在那一天一地的冰雪里,我听到有什麽东西,象开裂的冰一样,悄悄的破碎。

我醒了过来。

林间风声呼啸,天还没有亮。我倒了一杯水,走到窗边。

四周弥漫著一层浓雾,阴恻恻的,大风也吹不散。

身後传来喀啦喀啦的轻响,一具骷髅缓慢的走过来,将手上托著的果实放在桌上。这些应该都是它在夜里穿梭於林间采摘来的。骷髅仆人非常的尽责,它无需进食,也无需睡眠。我开始不理解那些亡灵法师为什麽喜欢驱使骷髅做事。但是现在我很了解。

它们沈默,忠诚,任劳任怨,绝不会泄露主人隐密──绝不会背叛。

我入睡的时候,它们会在一旁守卫,有时候也会去对付一些擅自闯入沼泽地的不速之客。然後回来时,会顺手采摘一些长在野地里的果实。

有些小小缺陷,它们活动的时候,骨骼摩擦的声响有些小小的刺耳。

还有,采摘野果时不会分辨种类,有毒的没毒的全混在一起,於是我心不在焉时,也会吃下有毒的狐蘩子之类。

还有,骷髅没什麽力道强弱的概念,经常把一些成熟的柔软的果实弄的皮破肉碎,汁水漓淋的,让人无法入口。

太阳还没有升起,一点淡淡绿的萤光从草丛里飘出来,在空中划了一个从容的圆弧,落在我的指尖上。

我的骷髅们不会讲话,但是我经常对它们自言自语。

“草萤只能活很短的日子,每一点光亮都是在燃烧生命。”

“你说,它们有没有烦恼?”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是沼泽地终年浓雾不散。

我指上的萤光渐渐黯淡,然後它飞走了。

我的骷髅们陆续的从外面回来,我守在窗前数过。

少了一具。

它们回来的这样晚,大概昨晚真的很忙碌。

为什麽沼泽地最近越来越多的闯入者?

这里既没有什麽财宝,也没有掳走公主的巨龙……

沼泽的雾气对一般人有毒的,很多人误闯之後,就会倒毙在这里。我这些骷髅就是用这些人的尸骨做出来的。

那具迟归的,是出了什麽意外?

骷髅们会给自己找事情做,不论沼泽其他地方怎样,我住的这幢石屋就是它们将石头一块一块搬回来,将屋子搭好,用骨刃劈砍树木,做出桌,椅,床。

我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初时还有旧识来探望过我,後来……

後来该死的死了,该走的走了。

我很喜欢沼泽地,这里安静。

一朵小小的野花在风里摇动。

野草被吹的象是水面上的波浪一样翻卷起伏。

我拿了一根钓竿,在水潭边钓鱼。钓起来,再放回去。

然後我听到脚步声。

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一个穿著法师袍的年青男子,一手抓著一具骷髅,一手提著一杆黑色法杖。

我把鱼竿放下,站起来,拍拍袍子上沾的草叶和泥屑。

那个法师看起来十分有礼,将被他硬抓住的骷髅放下,向我躬身行礼:“维拉大人。”

被他松开的骷髅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它的两根腿骨都断了。

“啊,这个,抱歉。”那个法师说:“这个是大人的仆从吧?但是不捉它带路,我找不到您的居所。”

“你是谁?”

“啊,太失礼了。我是雷林魔法师公会见习魔法师特菲,我的导师是若娜女魔法士。”

我愣了一下。

的确,这个人的行事是有些象若娜的风格。

但是若娜的学徒……我知道的几个都是女性。

她什麽时候收了男学徒?

“我的导师有封信命我交给您。我在沼泽地外面待了三天了,如果不是您的这位仆从把误入沼泽的农夫送出去,我还找不到路径进来。”

我看看在地下无助的挣扎,始终站不起来的骷髅,没接那封信:“你打开它,念给我听。”

经过了那麽漫长的时间,相识,相遇,友情,背叛,战争,死亡……

若娜现在是什麽样了呢?

最後一次见她,是裘瑞下葬的时候。细雨蒙蒙,她穿著一件全黑的长裙子,襟前别著一朵很小的,红色的花。

“为什麽不是白色?”我问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