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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旖梦(修罗传说)(73)

他有些悲凉地看着摩罗尼:“这一场仗,楼兰只能靠自己,没有任何国家能够帮助你们了。”

摩罗尼忽得纵声长笑,笑声中有几许凄凉几许无奈,几许伤痛:“好一个班超,在战场上,果然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你。”

陈聿修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问:“你们的奴隶军呢?”

“城已失,白毗耶将军的军队已灭,我们这支没有战马,没有装备的军队再向前,只能送死,我让他们回去了。”

陈聿修眼神微微一动,看他神色变化,摩罗尼已经微微一笑,尽管连笑容都是惨淡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如果你下令追击,你们的骑兵可以很快赶上他们,象割草一样杀死这些没有好装备的步兵,在这片无法设伏的平原上,他们根本不可能战胜你们。所以,我留下来了。”他的刀很重很重地架在陈聿修的脖子上,游目四望四周的重兵,对那些杀气凛然的刀剑视而不见“我留下来,拖住你。”

陈聿修却象完全没注意颈上的威胁,大声道:“徐将军,带你的人,追下去,不能放他们走。”

摩罗尼头也不回:“徐将军,你要是想他死,你就去追吧。”

陈聿修喝道:“徐将军,别管我,快去。”

徐干茫然无措:“陈司马,你开始不是想放过那些奴隶军,才设下这个计谋吗?”

陈聿修大声说“我的计划,是让这些奴隶军不战而逃,因为害怕军法而不敢回楼兰,但现在,事情变成了,王子见事不可为,下令回军,他们奉命回师,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到楼兰,成为守护王城的生力军,让我军将来攻城时,付出更大的代价。”

徐干恍然大悟,大喝道:“大家听令……”

摩罗尼翻腕一压,一道血泉就从陈聿修颈间流了下来。

徐干再不敢说完这道命令,脸色苍白,急道:“你若伤了陈司马,就别想活着离开。”

摩罗尼冷笑:“我即然留下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你不下令追击,我就不伤害他,等到他们逃出你们的追击范围,我自然会放手。”

陈聿修怒道:“徐将军,国事为重,你还愣着做什么?”

徐干苦笑着摊开手:“陈司马,你就别为难我了,分兵之前,班都护曾嘱咐过我,要我小心你的安全,如果你出了事,我是要提脑袋去见班都护的。那些奴隶兵,又没受过正规的训练,不算正式楼兰军队,他们的份量,比不上你陈司马啊。”

“你……”

陈聿修还待怒斥,摩罗尼却轻轻一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从不见你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放过那些奴隶就那么难吗?”

陈聿修凝视他,良久,流露出一丝凄凉地表情:“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楼兰,但我是汉人,在大汉与别的国家利益相冲突时,我选择维护的,永远都只有大汉。那些奴隶兵也许很不幸,然而,我不能冒着让更多大汉男儿血溅在扦泥城的危险,放他们离去。无论我心中是否愿意发起这场战争,但即然战事已起,即然班都护把这支军队交给了我,我就不能失职,不能因为私情而误国事。”

摩罗尼黯然道:“你没做错,当初我拼命帮你离开,去向班超传信,也许是我错了,是我为了私情,而把楼兰推进了战火中。”

陈聿修摇头:“你我都知道,如果班都护死了,大汉一定会倾力报复,到时,楼兰将被踏为平地,楼兰的男人全会被杀死,女人全都会成为奴隶。”

摩罗尼惨笑:“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有。”陈聿修轻声说“现在虽然已经连场大战,但因为楼兰并没有铸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只要还能以足够的诚意做出表示,还是可能……”

摩罗尼眼神冷漠,甚至带点警告地看向他。陈聿修苦苦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他们都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非献上楼兰王的人头,否则一切不可能结束,然而,这是摩罗尼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不可能接受的条件,所以,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死战到底,依然是没有任何不同。

楼兰的所有男人都会被杀,楼兰的所有女人和孩子都会沦为亡国奴,一切,其实早已没有了悬念。

在时代巨轮的面前,小小楼兰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而可叹。

风乍起,带来无由的寒意,两个生死之交的多年好友,彼此默默地对望,谁也不再说一个字。

曾经生死相托,曾经万里共行,但如今,却只能兵刃相向,让彼此的鲜血流淌。心中也许有至大的痛楚,然而彼此面对的时候,却只能让眼神渐渐冰冷,唯恐一个不忍,流露出不能掩饰的软弱。他们曾在无数风雨中为保护对方而歇尽全力,他们曾在重重险阻中,为化解楼兰和大汉的干戈而费尽心力,他们曾同心同意,同志同德,然而,当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之后,他们却只能因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立场,而站在对立的两面。

事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只是流淌的鲜血已经太多太多,多得足以淹没任何不变的友谊,只是逝去的生命已经太多太多,多得已经不能再容半点软弱。

所以,在这片寒风瑟然的草原上,一个悲伤的朋友用刀架住另一个痛苦的朋友,冷眼看着鲜血自刀锋淌下,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去想朋友的伤痛。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只有徐干烦燥得在一旁,不断地劝说。

“放开吧,我答应你,不去追击。”

“放手吧,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奴隶军逃了,你怎么脱身呢?”

“这么久都没动了,你手不酸吗?你现在放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对于这重复不停的絮叨,摩罗尼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陈聿修身上,他太了解陈聿修的本领了,就算是他,如果不趁着陈聿修心神震荡,伤心断肠的时候,突然袭击,也无法一招制住陈聿修。即使现在用刀架着他,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陈聿修找到机会反击挣脱,现在他的身上压着所有奴隶兵的性命,他不能给他最好的朋友任何一点机会。

他就这样,一个人,身陷在数千大军的重围之中,一直用长刀架着他的至友,一连几个时辰,连手都没有再颤抖一下,他的手仿佛是铁铸的。

而陈聿修的表情也同样没有再多的变化,即无惊惶恐惧,亦无愤怒哀恨,他的神经,仿佛也是铁铸的。

摩罗尼抬起头,看看渐渐西落的夕阳,估计时间已经足够,奴隶军们,想必已经逃出了敌军的追击范围,这才凝望陈聿修,轻轻道:“聿修,还记得吗?离开大汉时,我们曾经约定,尽一切力量阻止战争,如果做不到,我们就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在战场上,无论谁死谁生,都无怨无尤。”

“是,我记得。”陈聿修唇边掠起一丝凄凉的笑意,然后凝视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朋友:“所以,这个时候,为了楼兰,你要杀我,我不恨你。”

摩罗尼定定得看着陈聿修,良久,良久,才慢慢地摇了摇头,徐徐后退一步。

这一退,陈聿修已经不在他刀锋的威胁下,徐干大叫一声“拿下”整个人扑前,打算护住陈聿修。

陈聿修适时大喝一声:“全部停下,”这才喝止了四周一起往前冲的士兵。

他转头望向除了举刀当胸准备迎战,绝无半点慌张的摩罗尼,心中也不知是伤是痛还是喜。

摩罗尼终是不忍杀他的,在这么多楼兰人的鲜血洒在他所指挥的这场战争之后,摩罗尼还是无法真的杀害他,就算明知放手之后,没有机会逃生,摩罗尼的那一刀,终是不曾挥下。

这一瞬间,陈聿修眼中潮热起来,他想仰天长啸,却又想放声痛哭,然而,他只是定定望了摩罗尼半晌,这才轻轻道:“如果不是你,我无法及时为班都护报信,只为了这一点,我现在不能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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