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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功名误(27)

如今见流川虽仍卧床,但生命危险已无,心中亦感高兴。虽知仙道心中仍有些犹疑,但知他待流川真情不变,亦觉安慰。

自流川醒来以后,仙道仍是寸步不离,日夜相伴,饮食起居皆小心在意,虽然流川不能说话,仙道也每日伴着他细细说着种种琐事,只要能换他偶尔展颜,已是欢喜无尽。便是深夜,也须得流川安宁睡去,仙道才能入梦。不过大部份时间,仙道满心愤闷,又有无数疑问,偏流川难言,即难以交流,又不忍在流川面前提起让他忆起痛苦往事的话,只能将一切闷在心中,每在流川睡后,他才敢把苦闷表现在脸上,愁闷非常,难以入梦。

一段日子下来,流川伤势渐好,仙道本人反是消瘦了。

藤真把一切看在眼中,放在心里,乘着夜深来到流川窗外,轻轻叩门。

果然流川已然入睡,是一直与流川同室的仙道起来开门,讶然望向他。

藤真轻轻召手,唤他出来,轻声道:“班主多少也知道了一点儿你们兄弟不合官员相争的事,害怕卷进麻烦,要带着班子离开陵南,我不日就要走了。”

仙道虽不知他为何对流川如此关心,但真心感念于他:“如果你不愿走,我替你去说,助你赎出身子来就是。”

藤真惨然一笑:“多谢关心,我一个戏子,就算离了班子又算什么,我这辈子早毁了,也就不求其他了,我只希望你能善待流川。有许多事其实就是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你那两个兄长是什么人你明白,他们在这些日子里对流川的种种折磨伤害也不止是牢狱中的普通刑罚,你也该明白,我只望你知道,流川是真正的受害之人……”

仙道微笑打断他的话:“多承你的关心,我待流川之意,天地可鉴。他受苦受难,自然皆是旁人的恶行所致,我疼惜爱护他犹恐不及,哪里还会有旁的心思。”

藤真心下欣然,这样的人,才不负流川一片情肠,才真正值得那至人为他受的这许多苦。

仙道看藤真神情欣喜,知他是真心为流川感到欢喜,并无其他半点私心,不免心中暗惭。当日仙道礼为打击他所说的话犹在耳边。

“你一心一意为了他,他可未必一心一意为着你。你去了有半年,他一个人哪里挨得过穷困孤单。藤真是什么人?他和藤真又是什么关系?藤真会为了一个普通的朋友如此拼了性命吗?”

他待流川之心虽从无更改,但细思藤真为流川所做的,确实不无疑虑。此刻羞愧,对藤真深施一礼:“我还一直没有感谢过你为流川做过的事,若不是你,我和流川都万劫不复,此恩此德,永世难忘。”

藤真是戏子,哪敢受这等命官之礼,忙闪了开来,笑道:“流川是我唯一敬重的好友,他命运与我相同不幸,可他有我没有的坚强,他从不肯低头,从不肯屈服。我已被命运毁了,但能助这么一个好友逃脱不幸,心里也是欢喜的。明日我就要走了,也不能来给流川道别,大人以后切切记着要善待他。我听说皇上只许了大人三月回乡之期,如今大人也快要回京了,以后切切要照应他。”

仙道点头应承,但心中苦痛,仙道礼当日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三弟你一向重情重义,对流川更是情深义重,你可曾想过如果你当了大官,如何安置流川?当然,本朝从不禁男风,无论中朝中民间,男风之事也属平常,算不得什么?只是男风是男风,家事是家事,哪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不是另有妻妾儿女人丁兴旺,只闲来找与些清俊男子说笑寻欢打发时日。偏三弟你天生情种,对流川又是一片痴情,只怕有流川一日,你的眼中心中都再容不得其他女子。要你娶妻生子,置流川于男宠之境,你又如何忍心。可你即为天子宠爱,必受百官之忌,如果身旁总是有着流川这么一个人,永远不谈婚事,必会被人耻笑立身不正,痴恋风月,不足以为天下书生之冠,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你连个家都立不了,只留着一个清俊男子在身旁,更不知要惹来多少闲话,只怕你的功名更要受莫大影响。便是流川的日子也不好过,怕要被指责为害你误你的妖孽了。”

他以往苦心争取功名是为了流川,无论面对的压力多大他都要保护流川,此心此志,永不会改。但真的回了京,天子脚下,是非繁多,多少双雪亮的眼睛盯过来,即使是他,也难保流川不受委屈,不受冷眼,不被人指责。更何况当日仙道礼的话也是说给流川听的,这几日流川虽醒但因无法说话,他亦难与流川交换心迹,实不知流川听了之后会怎么想,他到底有没有中仙道礼之计,最可怕的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以后又会发生什么。

仙道礼的那一席话到底可曾对流川造成重大的伤害。

“如果流川真为了你好,如果流川真在乎你十年苦读,受尽凄苦才达成这无数读书人求之不得的梦想,他就不该误你,他就该主动离开你。除非他根本不爱你。”

藤真看仙道神色不对,心中一惊:“大人?”

仙道苦笑一声,才想开口,忽听得房中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跌落,啊了一声,回头就抢到房中去。

藤真忙也跟着进去。

二十大结局

仙道见流川跌倒床下,忙上前扶起:“你要什么,就算一时喊不出声,随便扔什么东西出来叫我便是,干嘛自己起来,你还没好呢。”

藤真隐隐猜到流川必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不开言,只静观变化。

流川看仙道满脸焦急之色,忽尔一笑,低唤:“白痴!”

声音沙哑难听,仙道却是如聆仙音,失声欢呼:“你能说话了?”

流川却是皱起眉锋,闷闷不乐,待得仙道抱着他唤了足有上百声,才迟疑地说:“好难听。”

仙道笑意不止,喜极落泪:“没关系,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流川徐徐抬手,抚上仙道的眉锋,这些日子以来,在背着自己目光时,他的双眉是否纠结一如他纷乱的心,清宁的眸光凝注仙道良久,方才道:“你放心。”

仙道欢喜无限,口里只是笑:“我自然放心,我对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快要好起来了,我怎么会不放心?”

流川摇摇头,清眸深注,良久方道:“那天,他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并不傻,我自然知道你的忧心。我所承受的,你亦是知道,只这天下,并无人比我更知你心。我知你只会怜我爱我,更不会弃我厌我,我若因此自寻烦恼,反而害人害己,真正对你不起。你得中状元,无论以后如何,至少你朐中所学得到承认,亦是喜事。以后虽仍有烦扰,但我若自以是对你好,从此离了你,哪里配做你的知己,更是不知你心了,反令亲痛仇快。你以为流川枫是那样的蠢人吗?竟会中这样愚劣之计?”

他喉咙未好,这几日了曾试着讲话,不是不能发音,就是疼痛难忍,今夜听得外面藤真与仙道对话,知道仙道这几日来,一直为当日一席话深忧,担心自己,也顾不得难受,情急之下想下床,却又跌倒。此刻对着仙道,只想将心中所想,一一诉来,也好解他愁烦。亦是不理喉间剧痛,说出这一大段便是以往无事时也不会说的话来。

他此刻的声音沙哑低沉,有时尚吐音不清,但字字句句仙道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句都是从他深心中说出来一般。流川流川,茫茫天地,哪里再寻一个流川,清心冰眸,知他至深。任何外力都无法破坏干扰,他与他,两心相知,又岂是仙道礼一席恶言所能动摇的。

藤真看仙道已然控制不住情绪拼力将流川抱入怀中,微笑着就待退出。这两个人的世界,哪里容得第三者的存在。

这时,外面忽传来搏斗呼叫之声,黑夜中似有人奔跑大呼:“强盗来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