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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黑白情缘(6)

这府衙本来下人就少,花形对人又素来宽厚,仅有的几个下人早早得歇了,当值的差役睡在府衙前院签押房后,离这里有好长一段子路不会过来,平日里每晚会巡视一番的长谷川也因为着了凉,在房中一睡不起,没有人会来打搅这位深思的大人,若就这么下去,这个花形极有可能就这么呆呆得站上一夜,保证明天就要一边躺在床上打喷嚏一边听长谷川继续唠叨了。

幸得远方喧哗声起,花形才猛然惊觉,遥见南边半边天映得通红,心道这时不知有多少捕快正拿着火把追寻强徒呢?

他知道那边是天下第一名捕牧绅一的居所。牧绅一是当今的捕神,不知多少巨寇大盗,贪官污吏栽在他手上,声名震动天下,就是花形这种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无心结交权贵的人也久闻他的大名。牧绅一破案如神,天下共敬,就是当今天子也多仗他之力,特赐金龙佩,准他破案便宜行事,不必拘于一切法规制度,而且在任何地方,破任何案件,当地官员都需全力支持。所以牧绅一虽不是正经大官,但连一品大员也不敢轻视于他。

前几天牧绅一来到此地,向他出示金龙佩,说是为了捉捕两个大强盗要借重翔阳之力。花形当然要尽力协助他,所以立刻将翔阳治下的所有差役除几个留着维持必要的工作之外,其他的全部交由牧绅一听用。

不过花形自己也知道,牧绅一用翔阳的人只为着他们熟悉环境,有些事可以帮得上忙,真得捉拿盗寇,自有牧绅一身旁那一班神情冷静,样貌剽悍的干练捕快。

花形曾经问过牧绅一,到底要捉什么人,牧绅一只说是奉圣命要捉的做恶无数的大盗,却不明讲,花形忙于政事,也没有再过问。

此刻看到那边起了那么大动静,知是牧绅一必然发动了。

这位捕神名动天下,必非虚得,想来那大盗必是被擒了吧。

花形才这么一动念,猛见清明月光下一个人影清清楚楚得自高墙上跃了进来。

花形啊了一声,就待张口大叫,前面签押房还有几个轮值守夜的差役,听到声音应该会立刻赶来的。

可是还不待他发声,那跃入的人已看见了他,显然那人也料不到大雪之天深更半夜,竟有人半夜不睡觉,只这么一跃进来,就被人看到了眼里。他心中惊极,身形却是半点不顿,剑光如匹练一般射来。

花形虽有一腔浩然正气,毕竟还是个文弱书生,面对这如电的剑芒,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得站在那里等死。

剑光射至他面前,映亮了他的容颜,那剑的主人啊了一声,如电的剑势硬生生顿住,那人喃喃自语,不知是叹是骂:“笨蛋官。”

花形如受电击,一时间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个不知从哪里来,随时可以夺走他性命的强人,上前一步,惊问:“你说什么?”其实他根本就不明白对方说什么,只知这语声无比熟悉,那四个月前听过之后深刻在心上,在无数的日夜中回响在耳边的就是这个声音。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啊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就向后倒。他本来负伤而来,一时倒没想到花形就在府衙里,只是凭着本能认定府衙是个安全的地方才跃了进来。看到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在这里,当然要先杀了灭口,否则死的就是自己了。谁知那个混蛋居然就是那个笨蛋官,害得他不得不强收剑力。他本来是用内力硬压住伤势的,如今这一强自回力,立刻真气逆转,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全身在一瞬间脱力。

花形凭本能伸手扶住他,只觉这个挥手杀人意气英豪的人物此刻是如此虚弱,必得他全力得呵护才能再次恢复生机。情不自禁伸手扯下他的蒙面巾,四个月前那几日相处,他一直脏污着脸不肯洗,实是不知他到底长得如何,可是如今因他刚才喷出一口血,血污了面巾,又同样污了他的脸,在这昏暗的月色下实是看不清楚。

唯一清楚映入眼中的是那一双蓝得如同青天碧海的眸,那样的一双眸深藏在心底四个月,那样的一双眸,已足以让人心中浮现无尽美丽的梦幻。

同一时间,阿牧神情淡定得望着眼前人来人往忙碌异常。

清田则气哼哼地说:“真是气死人了,我们费了这么大心思布下这天罗地网,他们居然只一脚踩到网边上就收回去,跑得远远得了。本来那个藤真又跑回来送死,正是好机会,居然又让他逃了。”

阿神凝重地说:“这个藤真果然是名不虚传,受了阿牧一记重击,尚能借力跃起,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破出重围,而且他的轻功高明得超乎想象,虽受了重伤,仍可以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清田气怒:“那又如何,中了阿牧一招,还能支持多久,我敢保证他现在必然已经象滩烂泥一样躺下了,只要我们把他搜到,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话音未落,一旁指挥行动的高砂已来到身旁:“弟兄们全准备好了,就听大人吩咐怎么搜了。”

清田双目放光,磨拳擦掌,“让我来带大家搜吧,今天就是搜遍全城,也要把那个家伙搜出来。”为了他未来的美人财宝豪宅明珠,哪到他清田信长不拼命尽力。

阿牧却是不动,只口中淡淡问;“阿神,如果你是藤真,处在如此困境会逃往何处去。”

阿神淡淡一笑:“如果我是藤真,知道此刻城门落锁,全城戒严,自己的伤势随时会发作,差役又必会挨家挨户得搜查,那就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了,因为一般来说差役是绝对想不到会去搜那里的。”

清田急问;“什么地方?”

“牢房与府衙。搜上搜下也搜不到这两处来,只不过牢房守卫森严,平日固然不放在藤真眼中,如今他身受重伤,倒也未必有能力潜入,所以他必会躲到府衙中去。”

阿牧微笑,望向自己的这一得力谋士:“所以我们还是不必扰民安乐了,只须去拜访一下这位难得的好官,翔阳太守即可。”

清田跳了起来:“这还了得,花形大人是个好官,可千万不要受了这家伙的害了。”说这到这里,也不及请示阿牧,叫了一声跟我来就领着一众人马冲入了暗夜中。

阿神失笑;“这个急毛猴儿。”

阿牧却是欣慰得说:“清田虽向来毛燥,不过有正义之心,能为一个全无交情的好官担心亦是难得的。”

阿神想了一想说:“仙道与藤真二人都是少有的才智之士,所以他们虽被我们引来,却在最后关头看破我们的计划,乘着合围尚未形成,掌握主动,先行退走也并不是太奇怪的事。我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藤真明知这里高手如云,且对他存必得之心,为什么还要折回身来,是什么使他明知必死仍来送死的。”

阿牧同样皱眉凝思,目光望向手中一直在把玩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锭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金子。

之五

花形很清楚藤真是什么人,他同样清楚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乘这个江洋大盗朝廷钦犯伤重时立刻召人来。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得抱起藤真,一直走向自己的卧房。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一生第一次违背法度,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半点犹豫不安。只是一看到藤真的那双明眸就立下决定,毫不迟疑,也根本不去考虑后果。

他不去想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灾难,只是将全副精神放在藤真身上。这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超绝人物如今如此孤单无助,非得自己的全力保护才能让他渡过这一难关。而自己又岂能不管不顾。

他被一种奇异的感情和冲动所支配,把藤真抱到自己房中,轻柔得将他放在床上。这才看到了藤真眼中的万种怨恨。一时不明白藤真为什么这样看自己,活象自己是害得他如此之惨的罪魁祸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