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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414)+番外

赫然正是当朝皇太后楚凤仪。

历来后宫不得干政,内殿之中,接见臣子,更非后妃所当为,所以才隐身于帘后。

但事关唯一爱子的生死安危,叫她怎么按捺得住,心情一激动,再也顾不得礼法,打断陈逸飞的请罪,快步掀帘而出。

一见她出现,陈逸飞更是伏首于地,不敢抬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所有的经过,给我细细讲来。”楚凤仪尽力镇定发令,但声音里仍是有着抑不住的颤动。

陈逸飞跪在地上,依然不敢抬头,只能恭声道:“是。”

萧逸轻叹一声:“起来说话吧!”

陈逸飞跪在地上,没敢动。他让皇帝从他的保护下被敌人抓走了,早已负有重罪,论起来,处以极刑也没有人能说不公,此时他待罪之身,又羞又惭,哪里还敢站起来。

萧逸轻声道:“起来吧!你和他相处过,你也该知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不愿意你这样的。”

陈逸飞想到当日在飞雪关中的容若,那个身居至尊,却可以真心为每一个士兵打算的君王,那个身分高贵,却肯为了救他而身陷囹圄的公子,心中不觉一酸。

这时忽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他一惊抬头,却见萧逸已然站在面前,弯腰面对他,伸出手来。

陈逸飞全身一震,心情一阵激荡,眼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几乎要汹涌而出。

他有负重望,失职失君,身待必死之罪,又何堪这等厚待。

他急忙又低下头,唯恐眼泪夺眶而出,人前出丑,心潮却起伏不断,难以平静。

耳旁再听一声轻叹:“起来吧!”

声音里无限伤怀,黯然神伤,这一次,说话的却是楚凤仪。

陈逸飞低着头站起来,不敢看楚凤仪一眼,心中却觉无比惭愧内疚。因为他的无能,让楚国蒙受至大的羞辱,更让一个母亲,为生死未卜的孩子而牵肠挂肚。

他勉强平定一下激荡的情绪,开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讲述起来:“自从我接到王爷的密令之后,就和宋大人联手,注意圣上的行踪,那一天……”

陈逸飞从得到消息,飞速调兵相救容若,一直讲到最后从秦军中赎回其他士兵,以及张铁石转述的,容若最后说过的话。

等到他将一切细细讲完,天色已然微明,殿中烛火也已微微黯淡下来。

楚凤仪静静地听他说下去,脸上神色,时而忧伤,时而悲苦,时而愤怒。

做为一个母亲,太后和平民女子都是一样为孩子牵动肝肠,只是有再多的悲苦,她也不会失态得高声大叫,痛哭失声。就连眼泪都在还来不及流下来时,就被她的手帕拭去,唯有拿着帕子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萧逸也同样沉默地听着,脸上神色并不似楚凤仪有明显的波动,只是眸子深处,仿似有海样波涛汹涌奔腾,悲喜莫辨,忧愤难知,只有看到楚凤仪眉间苦楚时,才流露怜惜之色。

有外臣在场,也不可有过于亲昵的动作,他只是默默走近,轻轻拍拍楚凤仪的手背,就自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可以让楚凤仪已有些失控的情绪安定了下来,不至于臣前失礼。

等到陈逸飞把事情前因后果,一概讲完,才双手恭敬送上飞雪关中,容若临出战前所写的书信。

楚凤仪哪里还能再保持太后的矜持姿态,一把接过,急切间,竟不知先拆哪一封好,分辨不出哪一封才是儿子写给母亲的信。

萧逸在旁轻轻伸手,为她把信挑出来。

楚凤仪接过来,却觉双手发颤,竟连信封都撕不开。

萧逸心中怜惜之意大起,轻轻替她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却一眼也不多看,递到楚凤仪手中。

他自己手中尚有容若的信件,却不去拆看,只凝眸望着楚凤仪,目中满是关怀之意。

楚凤仪双手略颤地看完整封信,终是忍不住,珠泪滑落:“这个孩子,只会在信里一再说,叫我不要担心,他自有保身之法,他只会说,秦王有心利用他,不会对他无礼。这世上,哪里有当娘的知道儿子置身虎穴,能够不担心,不在乎的?”

萧逸看看陈逸飞:“逸飞,你长途奔驰,也是辛苦了,也别急着回飞雪关,在京里待两天,有一些极有趣的人和事,我要带着你看一看。”

第六章 且论强秦

陈逸飞也知摄政王要好好安慰楚凤仪,自己在这里太过碍事,应了一声,弯腰往后退。

他退到殿门处,忽的脚步一顿,又冲前一步,对着萧逸砰然拜倒:“王爷,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圣上救出来啊!”

萧逸淡淡道:“难得你这番忠心,无论为公为私,我都是要竭力救他脱困的,你可以放心。”

陈逸飞对着萧逸深深叩首下去,因为太用力,那玉石地上发出的声音竟异常震耳,再抬头时,额上已有隐隐的暗红。

“我大楚若引兵攻秦,求王爷容微臣带罪立功,为马前之卒。”

萧逸微微一笑:“兵戈之事,国之重器,不可轻动,但我大楚也绝非可欺之邦。早在当日他被掳之时,我已下令,全国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挥师攻秦。若真有这一天,我军前行先锋,除了你,还能有谁。”

陈逸飞忍了又忍,眼中的温热之意,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只得再次深深行礼:“谢王爷。”

“你先安心去休息吧!”

“是。”陈逸飞这才起身退去。

直到殿阁大门合上,殿中再没有第三个人,萧逸才转过身,毫无顾忌地把楚凤仪抱入怀中:“凤仪,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直到这时,楚凤仪才能真正放纵自己,放声痛哭。直到此时,她才可以不必顾忌身为一国太后应有的仪态,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尽情一哭。

萧逸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无声地抱着她,用坚定的双臂支持着她。

过了很久很久,楚凤仪才能勉强止泪,轻轻道:“他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萧逸也不多说,在楚凤仪面前拆开了信。

他自己绝不多看容若给楚凤仪的私信,但容若给他的这封信,他却绝无遮挡的意思,与楚凤仪同时观看。

原本二人都以为,信中必是容若对自身的安危,以及楚国的动向所做的嘱托。

谁知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

信中很明确地说明了当时飞雪关的处境,以及容若自身所做的决定,先一步为飞雪关全体将士求情,希望萧逸不要降罪。

然后,容若花了大量的篇幅,专写对于飞雪关军队的一些可能的改革措施,希望能为边关将士造福。又谈及与卫国开市互贸之事,语气之中无限诚恳,希求萧逸能给卫国百姓一线光明。

楚凤仪看得轻叹:“这个孩子,真是痴人,自身陷入危局,生死尚且难料,竟还有心顾及这些事。”

萧逸目中却是异芒闪动:“他是痴人,也是至人,他做的事很傻,很多时候,却可以达成无数聪明人都无法做到的结果。刚才陈逸飞请罪、羞惭,到最后的冲动,绝不仅仅是因为普通的忠诚,以及有负我的期望,而是真心关切他的生死安危。相信为了救他,陈逸飞必会不惜性命。他在飞雪关待的时间很短,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陈逸飞折服的?还有,我也收到了宋远书用六百里快马递来的奏折,其中居然也赞同他有关开市互贸的建议。宋远书其人向来高傲,从来只服有能之人,所谓君臣之律、父子之纲,都是不放在眼中的,他又是因为什么,而肯这样极力赞同若儿。你再看他提的这些建议,我一向自负才高,但这些事,平时却是想也不曾想过的。我一向自认爱惜属下,亲近将士,可即使是在我最没有架子的时候,对将士的关怀,依然是带着皇室子弟居高临下的态度。可是他却真的把自己当做军队的一分子而提出建议,为他们谋求更好的一切。不止陈逸飞、宋远书关切于他,我看,整个飞雪关的将士都会愿意为他奋身苦战。相信如果假以时日,如果他可以接触更多的军队、更多的人,他的见解和他的想法,真的可以在军中实行,那么,他在军中的威望,将会慢慢超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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