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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480)+番外

容若一个人对着一大堆欠条,发出一声又一声,得意得刺人耳朵的大笑。

纳兰玉有气无力,恶狠狠地瞪着他。

容若笑咪咪把一张欠揍的脸凑过来:“愿赌服输,不要用那么没气量的表情盯着我啊!”

纳兰玉气急败坏:“你这个贪财好色,恬不知耻的家伙。”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毫无气度的相骂起来,而其他服侍了一夜的太监、宫女们,也是满脸倦容,楚韵如忙笑着让大家都去休息,把闲人赶走,关起门来相骂,多少还是可以保持一点已经快不存在的形象的。

门一掩上,容若就冷笑着说:“亏得你还是当朝宠臣,宰相独子,输了几圈,就变成这副样子,一点赌品也没有。”

“谁知道你有没有出千使诈。”纳兰玉嘴里骂着,手上却沾了桌上的茶水,迅速在桌面上划字。

“董追你至我处,已寻到性德所在,性德万事安然,已控制雪衣人处状况,进退从容,无需担心,传语叮咛你,且安心待援,不可惹事招祸。”

容若看得眉花眼笑,终于明白纳兰玉带伤入宫,为的就是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性德的消息,让自己不用再担心。

他一阵高兴,猛得抓住纳兰玉的双手,无限深情地道:“纳兰玉……”

纳兰玉猛打寒战,当机立断,一手把茶水掀翻,对着容若当头淋下,帮他清醒冷静一下。

乘着容若惊愕松手之际,纳兰玉往后一缩,满脸厌恶:“我对男风没兴趣。”

容若先是气呼呼手忙脚乱擦头发、解衣服,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然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容若笑得筋疲力尽,跌坐于地,忽然轻声道:“纳兰玉。”

半倚在锦榻上的纳兰玉淡淡应一声,神色平静。

容若抬眸:“我知道不该问,你也可以不用答我,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秦王一定要把公主嫁给我?”

纳兰玉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当初我是一时任性才混进出使队伍中的,后来所有的使臣都被杀,我身为秦人,就负有使臣之责,向太后提出亲事。但那个时候,我依然以为,皇上只是做出秦国支持你的姿态,以引发楚国政局动荡,根本不会把公主嫁给你。”

纳兰玉眼中终于浮起淡淡黯然之色,若早知后来会发生的事,同安乐一起在这深深宫禁中长大的他,还会不会对楚国的皇太后,提出联姻之议呢?

秦王的政略、青梅竹马的情谊,哪一处可以守,哪一处可以辜负,是负国,还是负友,这或许是他一生都逃不脱的矛盾吧!

他不知不觉微微一笑,冠玉般的面容,笑容凄凉若瑟瑟秋风:“后来楚国发生了那么多事,再离间你与萧逸,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再加上你又曾亲自去和皇太后说明不愿娶和亲之公主,所以,我以为,整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但是,还没有。”容若微微挑眉。

“可惜还没有。”纳兰玉轻轻叹息:“回国之后,父亲因为我惹的事端倍受压力,把我关在家里禁足了很久,等我再能自由走动时,一切已成定局。萧逸为什么会答应倒不难猜,平白无故,得一个秦国娇贵的公主,和时可为人质,战时可以祭旗,两全其美,但我至今不知,为什么皇上一定要把唯一的嫡亲妹妹,嫁到楚国去?”

纳兰玉脸上露出淡淡的悲凉,甚至一丝自我厌恶的表情:“我没有问过皇上,这是为什么?”

“你也没有阻止?”楚韵如的声音轻轻响起,语气还算平静,眼神却还是微带着责难。

纳兰玉苦笑。

容若没有说话,秦王若下定决心,纳兰玉又何能阻止。纳兰玉看似受尽宠爱,实际身分无比尴尬,又在刚刚背负叛国罪名,回国不久的情况下,事关国策,就是多说一句,也是无尽的后患,无数的嫌疑。谁能苛责于他,谁忍苛责于他。

但是,想起那个立于高楼众人面前,却又孤寂一人的女子,轻轻掀开面纱,平静地说一声:“我愿意为妾。”他的心都不免一阵悲凉。

“我从六岁入宫做伴读,那时秦国未习他国礼法,尚从旧俗,皇子皇女们是一起读书的。宗室的孩子只有公主与我年纪相当,我们在一起逃课、胡闹、闯祸、赖窗课,而皇上……”纳兰玉轻声道:“极尽全力地包庇我们,替我们隐瞒,帮我们善后,在太傅拿了板子要教训人时,不惜动用皇权来维护我们,气得太皇太后从别国请来的名儒重臣们,吹胡子瞪眼,气得太皇太后罚他跪了不知多少次。”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渐至微不可闻,那些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早已随着这大雪寒潮,湮没于冰冷的人世间、夜风中了。

“其实,当年秦何伤曾经有意让他的儿子和公主定亲联姻。当时,只要秦何伤开口,皇家根本没有力量拒绝他的提议。听说秦何伤有这种打算之后,皇上把一个人躲着哭的安乐抱在怀里,当着我的面说,安乐,安乐,皇兄一定会保护你的。”

纳兰玉悲伤地笑一笑,神色黯然。

“然后,皇上在大冷的天,偷偷洗了一个冷水澡,病了足足一个月,躺在床上,神智不清,根本不能接见大臣,更无法听取任何进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守在榻前哭天唤地,整日抹泪,除了皇帝的健康,再没第二件事听得进耳。秦何伤找不到开口的时间,找不到开口的对象,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后来外地发生雁人作乱抗秦事件,秦何伤带着一股火气前往征讨,大加屠戮,致使百里之地,竟再无半个活人。这样的杀戮被冠以大胜的荣耀,班师回朝,皇上亲自郊迎,连日举行大宴,然后在他最志得意满时,召他入宫,行险一击,扭转乾坤。”

纳兰玉淡然地叙述着往事,那么多的生死险难,那么多的悲欢与共,到现在,也只是这几句平淡到极点的话语了。

“后来的几年,我们也曾经非常快乐过。安乐是皇上唯一嫡亲的骨肉手足,疼她爱她,宠到骨头里去。多少勋贵子弟有心求配,皇上不是嫌这个文采不够,就是嫌那个武艺不佳,好不容易来了几个文武双全的,皇上又嫌这个头大身子小,那个头小身子大。太皇太后笑说,咱们的皇帝,想找个天上的神仙,来匹配他的妹子。皇上却拿了把金刀,赠给安乐。他曾允诺,婚姻之事,由安乐自决,做哥哥的,必将天下英才,召于面前,让他的妹妹亲眼相看,以金刀赠予意中之人,立刻封为金刀驸马。”

说到这时,纳兰玉抬眼看了容若一眼,容若老脸一红,报以一声干咳。

纳兰玉不再复述往事,只是淡淡道:“秦楚婚事定下来后,公主屡次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出言反对,甚至有过许多激烈的言词,如今秦国上下,也只有她敢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我也……”

他苦涩地笑笑:“我也曾对公主解说你并不是如传说中那样十恶不赦的人物,但公主并没有理会。”

容若摇头,轻轻叹息:“她的反抗,不是因为楚国的萧若不堪为夫,而是因为,那个会为了保护她,宁可自己缠绵病榻的兄长,那个为了包庇她,情愿触怒祖母受罚的兄长,那个笑着说要将天下英才任她挑选的兄长,将她做为棋子,任意拨弄。她伤心的,不是未来的儿女私情,而是,已经淡薄无痕的手足至情。”

他神色黯然说这番话,楚韵如听得一阵心酸:“这宫中,竟无人为她说一句话吗?”

“皇上的决定,朝臣们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一般是不会反对的。太皇太后虽宠爱安乐,却更爱秦国,而皇太后,并非皇上和安乐的亲生母亲,只是嫡母,自然远着一层,彼此只保持客气罢了,又哪里会过问太多。”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棒疮又痛楚起来,纳兰玉的脸色渐渐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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