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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481)+番外

“所以,她才逃走?”

纳兰玉轻叹:“安乐出身尊贵,却绝不蛮横,纵然伤心,也并不想逃避自己的责任,她身为公主,受荣华供养,那么,当国家需要的时候,也是必须做出牺牲的。她逃走,其实并不是为了逃婚,她也知道,自己逃不了。她只是,想要竭尽全力,做一个反抗的姿态,即使不会有结果,但至少,她已尽力。她反抗的,不是那个大局为重的君王,而是那个曾呵她护她的兄长。所以,在赵俊用你的性命威胁她时,她就回宫了。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皇祖母,或是皇兄。”

容若想起安乐那楼头初见,苍白的容颜,宫中再见,强颜的欢笑,一时心中说不出是怜是惜,是痛是伤。

楚韵如微微一皱眉:“既然她回了宫,并决定面对她的命运,为什么在她发现,要嫁的人是容若,是一个她本来也很喜欢的朋友之后,她还要取回金刀?”

“因为你们是朋友。”纳兰玉抬头,凝视二人:“她可以牺牲自己的未来,去承担国家的责任,却不能去伤害她的朋友。无论皇上的用意是什么,她都不允许自己成为伤害朋友的工具。所以,她一定要拿回金刀,她不愿如皇上的心意嫁给你。”

他凝视容若:“皇上会逼她,她却绝不肯迫你。”

楚韵如震了一震,一时竟觉开不得口,说不得话,容若也是神色一阵茫然。

那楼头初见的女子,绝世的容颜,苍白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我愿意为妾。”

那白雪红梅间的女子,清华出尘,雪月容颜,永远完美周到的笑容下,淡漠而清冷的神色。

那惊叫着在雪球中奔跑反击,笑到至尽兴处,却莫名泪流满面的女子。

他伸手,按在胸口,只觉这一瞬,竟是无尽的薄命怜卿,伤心恨我。

楚韵如过了好久好久,才轻轻地道:“这皇家,竟会有这样的女子?”

纳兰玉涩然一笑,仰天半躺到锦榻上。

是啊,这皇家,这深宫,竟会有这样的女子。那么多血腥杀伐,那么多艰险磨难,那么多宫闱争斗,她全都一一看在眼中,为什么,还生就这样良善的心肠。

从来不曾责怪过他向大楚国提亲,却在举国皆指他为叛逆时,挺身为他说话。

从来不曾自以为高人一等,宫中哪怕一个小宫女、小侍卫犯错受罚,她都会为之求情。

那样的才华,那样的容颜,却从不骄矜自傲。那样的骨气,那样的担当,可以坦然站在禁宫最深处,面对至亲的两个人,淡淡道:“安乐公主愿为秦国而嫁楚君,下旨的是秦王,出嫁的是安乐。从此世间再无宁雪清,宁昭再无幼妹。”

世人不知道她既已许嫁,为何还要与至亲反目,即将远赴异国,为何仍要自断退路。

他知她有这样的坚持、这样的原则,却更知这一切,这样的不合时宜。

这深深宫禁,冷冷天地,又如何容得下,这样的人、这样的心。

刚才玩容若教的游戏时,被她占去上风,纳兰玉拍桌打凳,佯疯装傻地喊:“你怎么就这么精明,为什么就不能糊涂一些?”

她抿唇,微笑,水一般明净的眼眸看过来:“我还不够糊涂吗?”

他在那明亮的眼光中溃不成军地败退下来,这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他从来不曾有过。他的苟且、他的虚伪、他的软弱,在这样明亮的眼睛里,越发卑劣不堪了。

安乐,安乐,茫茫人世,谁能救你。

第六章 暗室之议

大雪过后,天地寂寥,万物皓然。目光及处,皆是一片白茫茫景致,可惜人心从来不曾如此干净。

性德神色安然,踏雪而行。他的目标很明确,前方的园门,那卫孤辰不允许他走出的地方。

非常顺理成章地,在他离目的地还有十几步距离时,两条粗壮的手臂已经拦在他面前了:“公子止步。”

非常不客气的表情、非常不耐烦的语气、非常不逊的眼神,配上过份高大到像是一截粗树干的身材,以及过份隆起,有点像长瘤的太阳穴,就让人知道,这种家伙,功夫或者不错,但在任何故事中、任何势力里,都算不得重要人物,最多也就是龙套打手一类。

性德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知道,自卫孤辰以下,这个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全都紧急聚在一起,开秘密会议,所以,这个时候,负责看守他的,不是一直随侍在卫孤辰身边的莫苍然和赵承风,但这绝不是卫孤辰不够重视他。

性德淡淡极目望去,园子外来来去去的人影,以及树后、廊下等处若隐若现的衣角。差不多十几二十个高手,都守在四周各处门户、各方重要位置,只要这边有人叫一声,所有人都会迅速聚拢,不过,前提是,眼前的两个人有机会,发出这样的呼唤。

他神色平静地看向拦路人,眼中变幻出七彩琉璃的光芒。

大部份秘密组织开大会都会选择在夜晚。

阴暗的密室里,数量稀少的几根蜡烛,有些伶仃地燃烧着,飘摇的烛光映着每一个人沉重的脸容、阴郁的神色。年长者额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年少者眼中的愤怒、脸上的激动,都在摇曳而阴暗的烛光中显得有些扭曲。

这种气氛,让高踞上座的卫孤辰都有点想学容若大翻白眼,抛开绝代高手的身分,冷笑个一两声。

这样的郑重其事,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偷偷摸摸,让他有一种看小丑演戏的感觉,可最无奈悲凉的是,他纵然不屑,纵然不以为然,却还是不得不成为小丑中的一员。

巨大的铁门开了又关上,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本来高大的身形,这时却深深佝偻着,努力想要缩小自己在众人的视线中所占的位置。

阴暗的秘室中,有人低低“咦”了一声,有人沉沉冷哼一声,有人关心地凑近过来,有人脸上已刹时变色。

卫孤辰慢慢坐直身子,对所有一切视而不见:“很好,人到齐了。开始吧!”

众人沉默着用惊疑的眼神传递心中的感受,既然上位者不追究,那么大家自然应当像乌龟一样缩起头,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年少的赵承风,因为太年轻,不够老谋深算,沉不住气,惊异地叫了一声:“谢伯伯,你怎么伤成这样?”

谢灵运缩着脑袋坐下来,没有回话。

卫孤辰淡淡替他答:“想要背着我,去把我带进来的人杀了,没料到吃亏的是自己?”

谢灵运低着头,声音略有些颤抖:“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此地……是我们最大的基地,若是泄露出去,后患无穷,属下只想请……那位周公子暂时做几天客,等确定……别无威胁,再放他离去便是,属下……”

一开始他还能顺畅地说话,但渐渐语不成声了。

卫孤辰没有发出凌厉迫人的剑气,语气里也不带一丝愤怒,但人人都知道这位主子素来翻脸便杀人,没什么客气可讲。虽说他不顾大家反对,硬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进据点,去和萧性德单独相会,非常让人难以理解,但这样逆着他的意思,瞒着他去动他带进来的人,他动动手指,要掉你一条命,也全是你自己活该。

卫孤辰神色漠然,听着谢灵运结结巴巴地解释,心中没有愤怒,只余漠然。

很久以前,就已经麻木了。那么多人为着他好,那么多人为着他操心劳神,那么多人尽忠守义,舍生取义,所以,即使是违背他、欺瞒他,私底下做着一切与他意志相反的事,也一样打着大义凛然的招牌,举着冠冕堂皇的旗帜,也一样是为他牺牲、为他拚命,为了他,宁可受尽委屈了。

他在高高座位上,冷冷睨着俯首于前的长者,冷冷听他颤抖着解释。

很不错,很有骨气啊,暗中袭击他领进来的人,这种事,不可能一个人就敢决定,但他到底一个人努力担当了,怀着必死的觉悟,也不愿在他面前扯出其他支持他行为的人来为他分担罪责,替他求情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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