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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24)

「你是做什么的?」她一面用包袱裹住牛仔裤,一面问。

『我还在念书。』

「什么?」她很惊讶,停止手边动作,「你这种年纪还在念书?」

『我在念博士班。』

「哦。」

她应了一声,也站起身,把包袱收好。

「你念什么的?」她又问。

『工程。』

「念工程的人应该很老实,怎么你的想法这么奸诈?」

『奸诈?』

「我用很低的价钱拿到这些裤子,只想便宜卖,有赚就好。哪像你,

知道要抬高价钱来诱骗人。你念那么多书,是要念来骗人的吗?」

我无法回答这问题。

虽然我在《性格心理学》这门课中学到一点心理学的皮毛,

但我害怕我对金钱的敏锐度是来自选孔雀的本质,而非所学得的知识。

突然想到小云也曾说我不太像学工程的人,不禁有些感慨,说:

『可能是因为我也是选孔雀的人吧。』

她微微一楞,不再说话。

第三十九章

「我姓李,叫珊蓝。」她突然又开口,把语气放缓后,接着说:

「珊瑚的珊、蓝色的蓝。」

『喔。』我应了声,默念一遍珊蓝,好熟的音。

「你在想什么?」

『珊蓝?』我终于想到了,『妳会不会刚好有个妹妹,叫:泪下。』

「嗯?」

『因为有句成语叫:潸然泪下。』

我大概说错话了,场面原本要转热,却又变冷了。

说声晚安后,走到她房间门口时,听见她问:「你叫什么?」

『我叫蔡智渊。智慧的智、渊博的渊。』我回头说。

「哦。」她简单应了声。

我见她没进一步的反应,便走出房间,爬回楼上。

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放在书桌上,又听到地板传来咚咚两声。

我走出房间,倚着栏杆向下望,看到她站在院子说:「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你叫智渊。也就是说,如果你长“痔”疮,并不“冤”枉。」

我有点哭笑不得,苦着脸说:『妳好幽默。』

她好像很高兴,说声晚安后就回房了。

坐在书桌前,回想这个在中国娃娃遇见的蓝衣女子——李珊蓝。

记得书上曾说孔雀仅有两种,一种是蓝孔雀;另一种是绿孔雀,

因此我不由得把李珊蓝跟蓝孔雀联想在一起、影像重迭。

院子里传来机车的引擎声,看了看表,已经11点多。

她应该是准备要到中国娃娃去上班了吧?

我只要想到中国娃娃,便会忆起那股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

心跳也瞬间加速。

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工作,但却不敢开口询问,怕被电伤。

也许只是单纯因为薪水高吧,毕竟她是选孔雀的人。

突然想到我曾误认她是热舞女郎,还欠她一句抱歉。

该怎么还她呢?

那晚在书桌看些闲书,偶尔还去翻翻介绍孔雀的书籍和图片。

图片上的蓝孔雀总是昂着美丽的头、踏着优雅的步,神韵透着骄傲,

跟李珊蓝的样子倒还满相似。

不过我也是选孔雀的人,却一点也不像。

隐约听到院子的铁门开启,看了看表,快五点了,赶紧熄灯睡觉。

两天后,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正好碰到荣安。

「放假啰!」他很兴奋,「想我吗?」

我不想理他,把机车牵进院子里停放好。

「新搬进来的那个女孩人怎么样?」他问。

『什么怎么样?』

「漂不漂亮、个性好不好、有什么嗜好、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我打断他,『只知道她是选孔雀的女生。』

荣安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说:「你喜欢她吗?」

『我不想回答无聊的问题。』

「找机会我看看她,帮你鉴定一番,包在我身上。」

他也不理我,自顾自地说着,还很得意地拍胸脯。

『其实我们都见过她了。』我说。

「是吗?」荣安睁大眼睛。

『记不记得我们在中国娃娃碰到的那个女服务生?』

荣安想了一下,说:「没印象耶。」

『那时我差点打翻泡沫红茶,她不是……』

「我记起来了!」他打断我,「就是那个看起来很冷很凶的女孩吗?」

『嗯。』我点点头。

「她在中国娃娃工作啊……」荣安欲言又止。

『是啊。』我说。

他又陷入沉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一定觉得中国娃娃是个奇怪的场所,所以在那里上班的女孩子……

「其实也无所谓。」荣安似乎想通了,笑了笑后,说:

「也许她是那种卖笑不卖身的女人,还是很适合你啦。」

正想骂荣安胡说八道时,背后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们以为我是那种卖笑不卖身的女人吗?」

我和荣安转过头,李珊蓝正走进院子,接着说:「不,我不是。」

她也把机车牵进院子里停放好,走到房间门口,再转头朝我们说:

「我连笑都不想卖。」

我呆立许久,无法动弹。

浑身像刚接触高压的电流般,灼热而刺痛。

第四十章

「原来你曾见过你现在的新室友呀。」

小云端了杯咖啡,放在我面前,说了这一句。

「我也见过喔。」荣安插进一句。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小云问。

「一家叫中国娃娃的店……」

荣安还未说完,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他往下说。

「中国娃娃?」小云很好奇,「那是家什么样的店?」

『就是一家普通的pub。』我抢在荣安之前,赶紧回答。

「是吗?」小云疑惑地看着正在拉扯荣安的我。

「那家店并不普通。」martini先生突然插进话。

我两手一软,放开荣安。

小云转头看着martini先生,等他继续开口。

martini先生今天又打了条领带,蓝底白条纹,非常朴素的花样。

他喝口酒,继续说:「那里晚上12点过后会有热舞。」

「热舞?」小云问。

「就是贴在男人身上跳舞之类的,不过舞跳完后要给小费。小费通常

是一百,如果舞够热,两百、五百也常有人给。」他顿了顿,又说:

「要对热舞女郎揩油也行,只要小费多一点的话……」

『好了。』我急忙说,『解释得够清楚了。』

小云大概知道意思了,目光扫过我和荣安,我和他都低下了头。

「你去过吗?」她又问martini先生。

「我没兴趣,也没心情去。」他说。

「那你们两位呢?」小云露出暧昧的笑,「去的理由是因为兴趣?还是

因为心情?」

我和荣安都觉得尴尬,又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杯子。

这晚小云尽情地嘲弄我和荣安,似乎从中得到莫大的乐趣。

临走前,她甚至还对我和荣安鞠躬哈腰,然后说:

「真不好意思,敝店没提供热舞服务,委屈您们两位了。」

荣安又回屏东工地上班后,我天天都会遇到李珊蓝。

有时我刚回来她要出去;有时她刚回来我要出去;

有时同时刚回来而在院子里碰面;有时同时要出去而在阶梯口擦肩。

但不管是哪种形式的不期而遇,我们都没交谈,气氛诡异。

有一次我听到垃圾车的音乐,右手急忙提了包垃圾跑下楼。

眼角瞥见院子边还有包垃圾靠着墙,左手便顺便提起。

才刚跨出院子,便听到她在背后说:「你做什么?」

『倒垃圾。』我回过头说。

「把垃圾放下。」她说。

『为什么?』我说。

「那是我的垃圾,你凭什么帮我倒。」

刚听到时只觉得茫然不解,两秒钟过后,便觉得啼笑皆非、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