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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16)

作者: 简言之就是我 阅读记录

崔晋的母亲在一地照片中连滚带爬地过来,在嘉穆转身要走的瞬间死死地攥住了他的牛仔裤裤腿。“你往哪走!”她也挣扎着爬起来,像个战斗到筋疲力尽的女战士,要跟敌人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嘉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胃还在往喉咙口错误地输送胃酸和血液。他一手捂着胃,一手堵着嘴,没有回头继续往门口走,心想陈霄霆这小子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进来看看!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他后面的女战士是什么时候抄起了桌上的马克杯,也没人注意到那个杯子是怎么从她手里飞出去的。覃嘉穆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后感觉头上仿佛被淋下了一勺烧得滚烫的热油,眼前的世界一瞬间被加上了红色的滤镜并且开始摇摇欲坠,他看见陈霄霆一脸惊恐地从门外跑进来,于是便撒手任由黑暗降临。

再醒来时,嘉穆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头上紧绷绷地缠着纱布。陈霄霆见他醒了,马上开始大呼小叫。嘉穆往侧边一看,发现蒋若言也守在床边,两只眼睛肿成了水蜜桃。陈霄霆冲病床上的好兄弟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便以买饭为由退出了病房,腾给他们一个二人空间。

空气像水泥一样凝固了。两个人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交流的技能都生疏了。蒋若言不停吸着鼻子,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可是覃嘉穆就很惨,习惯为所有事情承担后果的他,永远觉什么责任都是自己的,包括在这样的时刻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场。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没想到还是她先开了口。

“对不起。”他有气无力,“最近的事情......总之,都是我的错。”嘉穆闭上眼睛,把心一横,“我们还是分手吧。”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她的表情告诉他,最后这句话已经被预习过了,冲击力和杀伤力什么都预习过了。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睫毛一抖,眼泪毫不张扬地落下来。嘉穆本还想说些什么:前因后果要再交代交代,道歉也还不够发自肺腑。可是他一看见蒋若言那张被眼泪刷洗过的脸,咽喉就被扼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蒋若言识趣地告辞,客客气气,仿佛刚刚结束了探望一个关系不怎么近的亲戚。嘉穆不敢去看她萧条的背影,多看两眼那个背影他的良心可能会永远不见天日。蒋若言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她转过头,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她指了指病床上的覃嘉穆,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杀了你。”

几天之后,嘉穆接到了学校的劝退通知,校方派来了他的辅导员到医院看他,顺便宣旨一样宣布了这个消息。据说崔晋的母亲闹到了校长室,当着校长的面拿刀割手腕。这件事的影响太坏了,所以校方决定立刻处置,处置的结果就是劝退他覃嘉穆,既保护学校也保护他本人。校方的处置速度真快,快到甚至都没有找他本人了解情况。在学校名誉这么大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去留是小事,所以他接受了辅导员苦口婆心的规劝。离开学校的那天早上,嘉穆起了个大早,去车站为他送行的只有陈霄霆一个人。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与同学们毕业分别时的场景,想象过热闹伤感、想象过把酒言欢,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学生活竟然是这么一个凄楚的ending。

嘉穆和好兄弟拥抱告别,然后拿着单薄的行李箱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直到火车开走,他都没回一次头。

04. 相遇

开往上海的火车每天有十几趟,比开往同省其他市的班次都多。哪里不去北京上海也是要去的,这条纵跨半个中国的铁路从哈尔滨始发,中间串起了许多个三四线小城,成了这些无人问津的城市与遥远的繁华都市之间唯一的链接。广播里响起了报站员终年不变的声音,中英双语,只是两种语言说得都很蹩脚,好像这么个小地方真有多少外国人似的。嘉穆突然一阵心悸,最近发生的事情占用了大脑太多带宽,买票的时候甚至都没仔细想想票面上两个城市名称之间那个短短的箭头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报站员念出“上海”这两个字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没有为这次前途未卜的旅程做任何准备。

列车开动了,窗外的景物在嘉穆的余光里飞快地倒退。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紧紧抱着怀里的耐克背包。这个背包是崔晋送的,他还记得买包那天自己非要买两个一模一样的,硬是要背情侣款。可是崔晋坚决不同意,说这个样子在学校里太招摇了。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当天还小吵了一架,嘉穆一路上不和崔晋说话,崔晋就一直讲笑话逗他,最后还是用了一顿火锅才把他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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