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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爱情/浮世爱(51)

沈庆平是孤儿出身,他没有任何亲戚给她见。

没有人承袭天生的资格去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让他们反思一下自己的关系。

但是谭家的人,个个都这样问,周致寒只好抿嘴,望着谭卫文求助,男人一笑。

哥哥嫂嫂,弟弟弟媳,表姐表姐夫,二姨妈三姑父。

还有一个九十有二的老爷爷,谭卫文的爷爷,已经没有太清醒的时候,但是见到周致寒居然咪咪笑,饭桌上示意她多吃菜,大家都吃一惊,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印象深刻是见到谭卫文的前妻,敦敦实实一个女人,慈眉善目,不比男人经熬,她显老,第一眼,致寒还以为自己见到广州的任太太,细看容貌其实不像,只是坐在那里都像一尊佛,悠如自在,手腕上套两个翡翠镯子,水清种好,是一等一的货色,其他穿着顶戴,生花带翠,热闹非凡,但都和品位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她不见得喜欢周致寒,可也不见太明显的敌意,在周致寒的眼里,她和其他谭家人亲热融合,不分彼此的姿态难免有一点刻意,但如此不过自卫而已的程度,已经让致寒很感激。

她真的花所有时间在装修上,跑建材市场,找设计事务所,亲自去督工。

在广州碧桂园的别墅,也是她去装修的,请的是南方著名的设计方集美组的第一号设计师,对方大老板和她相熟,一切以她要求为本,做出来的成品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碧桂园那一期别墅的标高,很多买主不请自来,看东看西。

但沈阳不是周致寒的地盘。

连车都不敢自己开,会迷路。

每天打车,跑出去做和装修有关的林林总总,全情投入。

倘若不如此,周致寒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想做,愿意做。

日日晚上和一个相识没有超过两个月的男人厮守,除了和彼此有关的装修进展,还有什么可以说。童年往事,还是从前艳史?彼此都不是好对象。

她和他其实陌生到什么程度---她装修他的别墅,花到一百七十万,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现金私蓄,她才去跟谭卫文要钱。

谭卫文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看了周致寒很久。

看得她有点不舒服。

她没有问男人要钱的习惯,除了沈庆平,但是沈庆平安排得很好,日常她用附属卡,每个月沈氏集团的财务部门给她存入定额现金作为工资,有大的支出他亲自会在场,不需要周致寒操心。

然后谭卫文说:“我给你的那张支票呢。”

他给过一张支票,签过名字的,数额空白,她可以随便填,以应付装修需要的款项。

周致寒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大概因为他当时给的太轻描淡写,她又太神不守舍。

霎那间脸红。

不是钱的问题,是因为立刻就令谭卫文知道,她没有把他当亲人,甚至都不是情人。

她只是万念俱灰,走投无路时候,抓住比一根稻草结实得多的他救命。

男人转回头去看书,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天陪她去银行支票转帐,然后一起去看装修到大半的房子。

全程牵着她的手。

晚上睡下,把手放在周致寒的脸上,深夜时候她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像也不知道自己处身何地。

幸好他一辈子似乎都不说我爱你这种肉麻话。

周致寒甚至不敢想他要是说,自己该作何回答。

如果一个人对你说我爱你,而你不能回以我也是的话。

那双方都是失败者,在狠狠地浪费着彼此的时间。

谭卫文不是那种容忍时间被无谓浪费的人。

装修花了大半年时间,晾了几个月,两个人搬了进去。

这是周致寒这辈子搬得最容易的一个家。

除了新买的衣服,没有什么东西是她的。

到现在为止,情况也未曾发生太大的变化。

回广州的日程一旦定下来,就牢牢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她开始做梦的时候梦到古井烧鹅,利苑的点心和阿一鲍鱼。

她明明不爱吃海鲜,但老是梦见自己去饭局,大家都吃鱼翅捞饭。

周致寒吃鱼翅捞饭很奇怪,她真的只吃饭,里面的鱼翅,一根根挑出来,碰都不去碰。

当然也不要浪费,于是就挑给沈庆平。

后来一旦遇到这道食物,沈庆平就先把她的碗拿过来,光舀出汤汁来拌饭,滴上醋,再交回给周致寒放心吃。

熟人都懒得理他们,不认识的就会偷眼看。

沈庆平是大男人,表现出这样心细如发,外人其实看起来是奇怪的。

十年如一日,他习惯了。

烧鹅周致寒喜欢吃皮,虾饺要吃里面那只虾,秋天吃螃蟹,光咬公螃蟹的那口膏,最肥满的部分吞下,其他都不要了。男人跟在后面清场,实在吃不下才算了。

她在沈庆平面前大张旗鼓挥洒自己的骄纵。

他做过什么都好。

到头来,她还是想他对她其实好。

订去广州的机票,她打电话给谭卫文商量:“下个礼拜六上午的,头等舱好难订,飞五个小时,好久,怕你太辛苦。”

他说好,然后说,这种事情以后不需要问我,你做主即可。

致寒很乖巧地急忙挂电话,

就在那天晚上,她再次梦到自己去吃鱼翅捞饭,忽然身边人坐起来,她的依偎姿势略微落了一个空,迷迷糊糊说:“庆平,你干嘛呢。”

那个名字从唇边一出来,她立刻一激灵,如同三九天一盆雪水自头而下,醒得一清二白,保持着原来的睡觉姿势,却发觉自己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谭卫文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只是拍拍致寒,去了洗手间,回来照常睡下。

但临到去广州的前一天晚上,他对致寒说:“我有点事要和你谈一谈。”

口气很严肃。

致寒楞了一下,答应了,自己先去坐在书房里,很微妙的,有点战战兢兢。

已经是十月了,北方开始冷,窗外是一早面无表情的夜色,暖气还没有开始供,她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卫衣,拖鞋和家常裤子,乌云长发挽起来,点妆未上---自从到沈阳,除非要跟谭卫文出去,否则她久久不化妆。

脸黄黄的,吃再多燕窝都不顶用,适才在浴室,洗手都低头,懒得看自己。

她有时候会想谭卫文是不是上一辈子欠自己很多钱,这一辈子要用这种无厘头的方式来遇到,偿还。

否则实在无以解释。

以他的身家背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女人。

坐了十分钟,男人进来,坐在她对面,清清嗓子。

说:“我想把婚结了。”

周致寒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跟谁。”

把谭卫文害得笑起来,摆摆手:“可供选择的人不多,要不就是你,要不就是郑平。”

郑平是他的司机,四十多岁一个老爷们。致寒跟着笑,有点尴尬。

想表现出喜悦,却提不起那一点心气,悬在胸臆间,恍如脱身物外,看他人绸缪那么疏离。

谭卫文明察秋毫,静静看着她,须臾低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没关系。”

致寒尽力笑得明朗,自己提醒自己该起身过去,和男人靠得近一些,这是应当两情相悦的时候。

可惜身与心为仇。

她只是说:“我当然愿意。”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清淡。

一面在想,像谭卫文那么聪明,那么霸道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其实不愿意,只是没有立场和胆量拒绝。

他怎么会纵容这样不受控制的局面存在。

此时便听到谭卫文轻轻说:“不用勉强。”

他八风不动,可是不怒自威:“要是真的想结婚,以前的事,就一件件了结它,我不介意花多少时间,或者花多少钱。你有我。”

“要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做人要对自己诚实。”

对自己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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