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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48)

她哼着小曲下了楼,编在脑后的大辫子一甩又一甩。

而金枝儿的身后,昏黄的灯照亮了一小片赤红色的地毯。若是此时有人愿意弯腰细看,就会发现,靠近床角的地毯颜色比旁处的暗些,仿佛浸了血。

可惜,没有人会弯腰仔细查看地毯,就像狄家没有人关心狄息野和柳映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样。

狄老爷和狄夫人在乎的,是对双方家族而言,都受益良多的联姻。

“哎哟,二爷,您这是何苦呢?”

狄息野失魂落魄地回到狄公馆,卧房里只有一个背着药箱的钉子在等他。

钉子扶着狄息野回到床边,弯腰娴熟地拿出药箱里的绷带和药水,继而手脚麻利地卷起了他的裤管。

“咝——二爷,怎么之前刚结痂的口子又破了?”

鲜红色的血顺着狄息野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蜿蜒而下,有些已经凝固成了丑陋的血痕,有些则顺着裤管淌到地上,不消片刻就汇聚成了小小的血泊。

钉子没得到回答,无声地叹息。

他认命地替狄息野清理伤口,直到将他腿上所有渗血的伤口都被雪白的纱布缠住,才再次开口:“二爷,您得当心自己的身子。先前腿上扎进去的瓷片,大夫花了一夜的时间才拔干净,现下再不好好养着,全得留疤!”

“……那柳老爷不让您进门,您就等等呗,等他气消了,自然也就愿意让您见柳家的小少爷了。”

钉子说话的时候,内心罕见地生出了不满。

他佩服白二爷,也忠心于白二爷,可他不明白,白二爷为何要在婚姻大事上反复无常。

先前没见着人家柳家的小少爷的时候,死活不肯娶,喊小明星做戏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现如今把人家的心伤狠了,事做绝了,却反过来要成亲了,这算什么?

这……这就是见色起意!

实非大丈夫所为。

钉子念及此,眼皮子跳了跳。

但那柳家的小少爷,生得确实美,周身还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清冷气质,叫人瞧见就欲罢不能,既想将这轮高悬于天上的明月摘入自己的怀中,又想让他长长久久地做纯洁无瑕的高岭之花。

哎呀,英雄难过美人关。

二爷想要娶柳映微,也是情有可原嘛。

狄息野单手撑着额头,心不在焉地听着钉子说话,听进去了一些,又很快将听到的话抛在了脑后。

他待钉子收拾完药箱,抬头问:“我脸上肿吗?”

“啥?”钉子没听清,哈着腰凑过去,“二爷,您哪儿肿了?”

狄息野的指尖在脸颊上轻轻点了几下。

钉子哈哈大笑:“您开什么玩笑?整个上海滩,哪有人敢打您的脸啊?”

言罢,又敛去脸上的笑意:“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啊呀,这个点钟,大夫马上就要来给您检查身体了,我也该走了。”

狄息野无奈地低下头,再次将手撑在了额头上。

疼。

他的面颊火辣辣地疼。

央央的巴掌到底还是扇在了他的脸上。

钉子走后没多久,大夫就来了。

他先是检查了狄息野腿上的绷带,发现并非自己所为,只当狄家有下人替狄息野换了药,没有多言。

大夫真正关心的,也并非狄息野的腿。

“二少爷,得罪了。”大夫眼观鼻鼻观心,解开狄息野脖子上的抑制环,检查里面残存的药剂,继而面色大变,“您……您这两天是不是遇见了坤泽?”

狄息野听出大夫语气里的紧张,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这……这……”大夫语无伦次,“照理说,抑制环里的药剂每隔一个月加一次就行。前几天我为您检查的时候,发现药量消耗不对,只当是您刚回国,不习惯上海的生活,故而情绪波动有些大……可现在来看,这……这药剂已经要见底了啊!”

狄息野的眉毛猛地一挑:“要见底了?”

“是啊!这……这难不成……”

狄息野听不得大夫结结巴巴,莫名烦躁:“有话直说!”

大夫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二少爷,您这是到了易感期了!”

“易感期”三个字落入耳中,狄息野气极反笑。

他道:“我又没有坤泽,哪儿来的易感期?”

狄息野并非和坤泽结过契的乾元,但他也知道,只有结契了的乾元,才会有“易感期”。易感期的乾元情绪与往日大不相同,会因为坤泽的一举一动,情绪失控,而这种失控,恰恰与他闻到坤泽的信香时的感觉相似。

“我和别的乾元不一样。”狄息野将松散的衣领彻底扯开,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颈,“我的脖子是我亲手抓破的,如今闻到坤泽的信香能不能保持冷静都不一定,怎么会有易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