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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楼初雪/凤楼记事(出书版)(8)+番外

「哇。好精致的琴!很贵吧?」凤兰扑到了琴前,回头看看司徒雪融,「能摸吗?」

点点头,司徒雪融微笑。

凤兰得到许可拨弄了几下,大是感动,好音色、好琴,便取下那把琴,弹起了最喜爱的曲子。

很久之前在花香楼的悠闲日子仿佛随着琴声被带了回来;苍寒堡的三年太压抑,他向来乐观却不是没心没肺,强压着性子,杂草般顽强地活下来,现在回首,真宛若恶梦一场。

终于在这里,一切又慢慢变好,曾经的阴霾远去,阳光又洒在人生中,明亮温暖。

虽然每天仍旧有些抱怨,其实相当满足,曾经被剥夺过,才知道这一切的珍贵,他也暗暗希望这样的平淡人生可以继续下去。

在曲调由缓和唯美逐渐转为深沉哀伤的时候,突然加进了两只手,司徒雪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走了下来,站在凤兰的身后,骨节分明的双手娴熟地配合凤兰拨弄着琴弦。

凤兰被从思绪里打出来,仅仅诧异了片刻,就不甘示弱地呵呵一笑,也加快了手指的速度。

四只手在琴弦上飞快地盘旋流转,音色极为和谐明丽,让凤兰熟悉万分的凄婉曲子在此时此刻仿佛新生一般磅礴而荡气回肠。

等到一曲终了,凤兰呆呆坐在那里气喘吁吁,回头问道:「原来《陌阡曲》是可以两人合奏的?我以前都不知道。」

「这本就是……阵中之曲,不该用那么婉约的弹法……」

凤兰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出司徒雪融的声音明显虚弱,立即站起来,把脸色苍白的人扶回床上:「弹不了就别跟,逞强什么。」

他边说边给司徒雪融擦去额边冒着的虚汗,司徒雪融低下头,细长的眼睛里带着满足的笑意。

「乖乖休息。我回去了啊。」凤兰看天色已晚,却受不了那男人骤然黯下去的表情,只得补了一句:「我明天再来看你。」

看司徒雪融总算又露出了期待的笑脸,凤兰才吁了口气,大摇大摆地下楼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司徒雪融笑起来不好看,即使和他说句话还冒了生命危险,却没有感觉后悔。

摇摇头,自己这样不行,话说好人不长命的,凤兰越想越怕,回自己楼里就立刻让医者过了数次脉,在医者无数次确定认定以及肯定「凤公子,您的身体非常健康」之后,才终于放心。

第二天午饭之后,凤兰磨蹭磨蹭,还是大义凛然地上了小竹楼。

他把这种行为定义为「找死」,一次传染不上不代表两次传染不上,而且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人品应该会不理司徒雪融死活才对,或者更差一点,干脆卷了值钱的东西逃走算了。

可自从冒着死掉的危险救了他一次,潜意识里司徒雪融就好像变成了他的责任一般,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没办法做到不管不问,甚至一想到那期待的表情,就无法做到毁约不来看他。

小爷我果然是天性善良难自弃……

走到门口就听见司徒雪融艰难的喘息声,凤兰挑帘进去,看到他正抓着胸口在枕上翻覆,忙走过去帮他顺气。

司徒雪融在他怀里大口喘息,冷汗涔涔,脸色憔悴不已,凤兰看着他,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沧桑。

天天被折磨成这样能不未老先衰吗?这肺病根本不是人受的罪。

司徒雪融的呼吸在凤兰的照顾下逐渐平复,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好点了?」凤兰问。

司徒雪融微微点头,疲倦地又闭上了眼睛。

凤兰轻轻推了他两下,他没醒,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就又叫小春找医者。

医者看过,意思仍是这病能拖到现在已经不易,希望渺茫,也只能这样下去了。

凤兰听着有些难过,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

医者走后,他靠在司徒雪融床边坐下,不敢走,担心司徒雪融像上次一样发病,或许无声无息的,半夜就死了。

也许……在他凤兰的日子里,该有个不错的小院,该有和乐融融的仆人,也似乎不该缺一个司徒雪融这样的人。

虽然他长得难看,人也没什么意思,凤兰是对他产生过「眼不见为净」的想法,可要是非得眼不见到入土为安的地步……那还不如勉为其难,天天见这张丑脸吧。

认识不久,交际也不多,司徒雪融不该是凤兰会感兴趣的人,却就是放不下了。

或许是因为他老实到没原则的独特个性,或许是他那种又脆弱又坚强的气质,司徒雪融身上若有似无地存在着唐黎的影子,一想到他也会死,凤兰的心里就像有着黑雾萦绕。

当年没有保住唐黎,现在司徒雪融还是留不住,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就这么缩在司徒雪融床边,想起自己曾经霸着床、让他在旁边地上委委屈屈地将就了一夜的事情,凤兰觉得这就是现世报。

第4章

第二天早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得凤兰睁开眼睛的时候,司徒雪融已经醒了。

他的脸色好了很多,静静坐在床上,带着一种好像很惊讶又很感动的眼神直看着凤兰。

凤兰被他看得一身鶏皮疙瘩都起来了,又发现身上被盖了条毯子,更觉得血往脸上涌。

自己昨晚一定是被鬼附身了,才会这么丢脸好像很关心他似的在这守了一夜,蹭地站起来就想逃,可是仍没能躲掉司徒雪融在他背后真诚的一声:「凤兰,谢谢你……」

「谢什么!我可不是为了你的,我是……作为管家的责任、责任!」

凤兰叫嚣,正好有佣人送粥上来,便立刻颐指气使道:「吃饭!作为管家,我要看着你好好吃饭!」

司徒雪融看着凤兰的活蹦乱跳,低头抿嘴笑了笑。

这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让凤兰有种七窍生烟的挫败感,就尖酸道:「笑什么笑,笑得难看死了,给我下来吃饭。」

司徒雪融脸上的笑容终于又变得黯然,下床默默坐在桌边,没滋没味地喝粥。

凤兰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又有点心烦意乱,吃饭跟上刑似的,肯定是那粥的味道不好,下次要吩咐厨房加点开胃小菜。

等司徒雪融吃完,凤兰撩开窗帘,看着外面一片灿烂,提议道:「喂,我说,我们出去踏青吧。」

他纯粹觉得司徒雪融在小楼里待得太久了,说不定出去活动活动能健康一点。

司徒雪融抬起头看着他,凤兰感觉那个眼神好像是在说「你在开玩笑吧」,立刻郁闷在其散发的死气沉沉中。

既然这人自己都放弃了,我干嘛还替他着想?

「你不想去小爷自己去,谁想带你个病鬼扫兴,你就足不出户,在你的小楼里憋死吧你!」

说完凤兰作势要走,余光看到司徒雪融举着勺子呆呆坐着,明显受伤。

迈着官步走到门口,果然还是被叫住了,他心里哼哼笑,还是小爷魅力大啊,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有欲念,就不是已经完全放弃了的人吧。

「对不起,我去,我去……」司徒雪融忙不迭地澄清。

凤兰却还是昂着头放高姿态:「不想去就别勉强。」

走在青青的田埂上,凤兰摘了一条未熟的麦子衔在嘴里嚼了嚼,甜甜的味道让他莞尔。

陌上不知名的小草开花,一片浅浅的天蓝,司徒雪融在后面看着凤兰的黑色长发系着蓝色丝绦,垂着一荡一荡,也跟着默默地心神荡漾。

他病痛数年,像这样无忧无虑的踏青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

从初遇开始,凤兰就总是带给他一些与众不同,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那虚弱的身体能突然神清气爽起来,也只有他能让他的心随着那一颦一笑,甚至一句话语一个动作而或明亮或忧伤。

司徒雪融知道自己没多少时日了,想想要是没有去苍寒堡,没有看到凤兰的惊鸿一舞,他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确实有些不甘,可倒也没有什么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