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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安心做鸳鸯(85)

关斐深恨这丫头懵懂,眼睁睁让他看着往坑里跳,又不能伸出手来拉她一把,委实憋气,瓮声瓮气骂道:“谢描描你个酒鬼,小心喝醉了被人卖了——”被叶初尘泠泠眼风扫过,几乎将舌头咬掉,生生将下文咽下。

谢描描犹自不觉,耳边听得叶初尘浅笑道:“今日天气好,这些桃花开的极艳,我窖中陈酿堆得太多,正要找个人收拾掉一些,想着描描的酒量不错。”简直心花怒放,如奉纶音,三步并作两步,坐定在叶初尘对面,见得桌上尚有两只小杯,佳酿满杯,也不客气,端起一杯来一饮而尽,连连赞道:“好酒!好酒!谷主忒会藏私,往日都舍不得拿出来!”

叶初尘懒懒一笑:“今日是个大日子……”

关斐苦着脸也坐了下来,饮了另一杯,闻得谢描描含含糊糊问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叶初尘只漫不经心道:“今日是个喝酒的大日子,来来来,满上——”

关斐只觉这杯中酒皆化作了穿肠利剑,苦不堪言。

——今日,正是叶初尘生母祭日。

那一年,叶初尘八岁,其母生病久矣,从来郁郁寡欢,那些日子卧病在床,谷主叶西池每日总会去姬无凤从前的院子里坐坐。其母临去之际,也盼着丈夫能从姬无凤的院内走出来,多陪她一会,多看她一眼,却是不能够。

叶母闭眼之时,年仅八岁的叶初尘就守在她身边,父亲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他就在旧日情人的院内缅思。

关斐,是从五岁之时便随侍叶初尘左右。

他再饮一杯酒,见得这位自己从幼年之时就跟着的主子正言笑晏晏的劝酒,面上瞧来不见一丝心伤之色,仿佛面前的女子正是自己心爱的人儿,然而只有他能明白,他那诚挚的笑意之下掩藏着怎样的寒凉之色,令人心惊。那懵懂的女子面上一派赞赏垂涎之色,其实都不用人劝,一杯接一杯的饮了下去。桌上四色配菜浑如树上桃花,只不过是摆设一般,无人下箸。

忽尔暖风乍起,吹落一树芳菲,有桃叶飘然而下,落在那毫无机心的女子杯中,她低头去看之时,面有欣喜,大笑道:“这东西可是好东西,美容养颜!”说着连同杯中桃瓣一口尽饮。

纷纷瓣瓣而下,有落在那白衣男子发上肩上的桃叶,更衬得其人容颜如玉,丰姿隽永,更有一瓣奇异的粘在他唇上,许是他刚刚饮了酒,唇边润湿,那桃瓣遇酒便滞,居然止了下坠之势,沾落在了他唇瓣之上,似粉蝶独栖,命运难测。

那无知女子已有三分醉意,尤指着叶初尘唇边那瓣桃花,大笑道:“好颜色!”也不知赞的是人是花?

白衣男子伸出粉色舌尖轻揽,那瓣桃花便在他森森如玉的牙齿之下碎成了桃渍,想来满腔芬芳,关斐瞧来却只余心惊!

芳菲尽,酒意沉。

春意闹

ˇ春意闹ˇ

一大早,窗外莺啼雀鸣,吵到了床上沉沉睡着的一双人儿。床帷虽是绡白轻纱垂幔,却也隐约可见帷内凌乱之景,正是一双并头交颈而眠的年轻男女。

只听得女子模糊不耐的咕哝声:“吵死了……”惹来男子轻浅一笑。床上女子半梦半醒之际被这乍起的男子笑声给猛然吓得清醒,紧闭着的杏核双目大睁,樱唇之间瞬时逸出的高昂惨叫惊得门外一众侍卫婢子面面相窥,内中一名吊而郎当的少年伸了个懒腰,敛下唇边一抹苦笑,慢慢吞吞向着院外而去,房门口静静侍立了一夜的婢子顿了又顿,方欲言又止道:“关侍卫,你去哪里?”

关斐静静回头,往日吊儿郎当的神色早已敛去,耳边传来房内的怒斥责骂之声,往常怯懦如鼠的谢描描一夜之间尽得其母姬无凤亲传,悍妇本色尽显,口不择言:“叶初尘你个无耻之徒……禽兽……”

他缓缓对着面色极是黯然的婢子道:“聂姑娘,谷主他……”瞧见聂微兰眸中摇摇欲坠的泪滴,终究长叹一声,掉头而去。

房间里面的吵闹声正如火如荼。

不提房内谢描描初醒那一番惊骇的光景,床上与之裸裎相对的男子笑得心满意足,丝毫不在乎她的拳打脚踢与恶意辱骂,房外一干侍卫尴尬无语之境地,门口魂断神伤的一干侍婢,且说流言飞速,不过一刻钟光景,谢大小姐昨晚夜宿谷主房内,便足以教谷中任何一人目瞪口呆。

醒过神的首先是谢描描的父母。两位昨夜本来各自忐忑了一夜,暖阳初起便迎来这惊天大霹雳,几乎被劈的晕头转向。谢无涯向来稳如山岳,也在自家院子里无意识的兜了几个圈子才想起来,昨晚一夜未归的女儿难道现下还在谷主房里?

当下拔脚就跑。

姬无凤从来便是个暴躁脾气,一怒之下扛起把大刀就要向叶初尘院内冲去,多亏得张氏死命拦着,拼了一口气将她拦腰抱定,流着泪苦口婆心劝了半日,也没能将她劝住。她抬头挣扎之间瞧见院内一树藤罗开得正艳,悲愤浇心,狠狠朝后一掌将张氏推开,扑上去将院中那架紫藤砍翻在地,仿佛还可以瞧见叶西池那恣意飞扬的眉眼,笑得狂介,饱含喜悦:“无凤……”令她想起三人困顿纠缠的半生,如今便如这架萎顿在地的藤萝一般。

叶西池虽已先她而去,但如今她与谢无涯夫妇二人虽分居谷内东西二地,却比之寻常陌生人家犹自不如。往者以矣,若要溯本逐源,若非有当日三人纠葛的情缘,事到临头哪会有今日谢描描这一劫?

她扔了手中砍刀,抱着院内花架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谢无涯本拟冲进谷主房内,将他拎出来暴打一顿,半路被暖风一吹,方才想起此事若被姬无凤那暴躁脾气得知,也不知会酿成什么恶果出来。二人数月间未有交集,事关女儿,却也不能不顾虑一二。待到他调整了呼吸,强抑着内心百般焦虑走进院中之时,正瞧见姬无凤蹲在院内檐下那株紫藤下放声痛哭,旁边随意弃置着一把砍刀。

那株藤萝正是当年叶西池为搏佳人一顾亲手所植,初来闻蝶谷之时他居于此间,每日只觉刺目一片,如今瞧见她那般痛惜这株委顿在地的紫藤,心内一窒,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终究未发一言,转头而去。

脚步声惊动了院内正在劝慰姬无凤的张氏,她回头惊愕的发现,居然是数月未曾踏进这院内的谢无涯,连连叫道:“姑爷……姑爷……”见得他头也不回眨眼出了院门,连忙推了推正在 痛哭的姬无凤:“小姐,姑爷刚刚来过了!”

姬无凤抬头,反手抹了一把泪,惊喜已极:“无涯……在哪?”目光在院内巡梭一遍,哪有半个人影?

张氏踌躇:“方才姑父进来,瞧见你抱着这株紫藤大哭,一声未吭就走了,奴婢叫了几声都不曾回头。”

姬无凤只觉一颗心缓缓下坠,向着看不见的深渊而去,抓不住挽不回,暮春暖风吹来,竟令她遍体生寒,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一日清晨谢描描回到自家院落,唤了小环烧了热水沐浴。小环那丫头自小在谷内长大,眼内所见者,叶初尘便宛若神衹一般,今日闻得流言,笑容暧昧羞怯,服侍她脱了衣衫,见得谢描描脖颈前胸皆是青紫吻痕,双目游移四顾偏偏又在她胸前流连往返,直气得谢描描恨不得将她一掌拍飞,半晌冷着声音恼道:“小环,看够了没?”

小环似笑非笑回过神来,口中连连道:“看够了看够了……”被谢描描抄起浴盆旁边的水瓢砸了过去,只将她砸得抱头鼠窜,绕过屏风冲了出去。

谢描描将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浴桶里面,想起今晨叶初尘房内那一片狼藉,堪比自己替嫁那夜与秦渠眉的洞房花烛夜……如今想起这个人,简直令她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刺痛之意……

叶初尘那厮向来脸皮堪比城墙,今日晨起居然嘻皮笑脸耍无赖,一边抵挡着她的拳打脚踢一边讨饶:“描描别气了……酒后迷失了本性……如今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如过得两日我便去与你父母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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