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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归来(12)

风掀衣袂与发带,西聆君独坐石棋盘前,却是执黑白子与自己对弈,面容清晰可见。

“来了。”声音无起伏。

万万想不到他会亲自接引,雁初便有些局促,倒比初次见他时更加紧张,袖中双手也忍不住握起。

事实上从知晓他身份开始,她就始终怀着份敬畏之心,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肯当众维护实属意料之外,雁初十分不安,毕竟永恒之间弟子这身份关系太大,拥有这身份,就等于拥有了他的庇护,两人不算熟悉,他只是她的救命恩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一叶花选中,他有理由保证养花人的安全,所以额外关照。

“已有不少人在这里昏过去了。”

“啊?”

“我不介意多一个人。”

雁初再傻也听出他是在玩笑了,这倒令她很意外,尴尬之下,她连忙松开双手作礼:“道门空间移动术果然高明,雁初有幸见识了。”

西聆君抬了下手,瞬间,崖外栈道再现。

这个新身份毕竟有益无害,接受庇护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已落到这般境地,有什么不舍得的?何况对方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还能图她什么?

雁初想通之后便镇定下来,径直去雪洞中喂了花,然后顺着栈道返回崖上,想了想问道:“雁初有一事不解,此花生长缓慢,之前我并未养护过它,怎会长出了花苞?”

西聆君自钵中取出一粒黑子落下,开口道:“百年前你受伤昏迷,流了太多血。”

雁初恍然。

西聆君忽然道:“你心脉受损,是为冰解术所伤,火疗之术虽能在发作时缓解痛苦,却与冰国术法相克,只会使你的伤越来越严重。”

冰解术?雁初这回真的大吃一惊,心念转动之间,终究没有问出口:“多谢西聆君指点,但事出无奈,只得从权。”越夕落的旧疾出现在自己身上,萧齐就不单是怀疑了,人只要经历过更痛,就会发现,这点痛其实不难忍受,这点伤也不算什么。

视线始终紧锁棋盘,西聆君挥手道:“去吧。”

看那手又拈起一粒白子,雁初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知雁初是否能有幸知道西聆君名讳?”

修长的手执着白子停在半空,许久才缓缓落下,白玉棋子落定在石棋盘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雁初甚是不安,垂眸道:“是雁初鲁莽了,告辞。”

刚走出几步——

“凤歧,西聆凤歧。”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带着满腹疑云,雁初在使者的护送下回到定王府,刚进枫园就有丫鬟报说琉羽在,雁初毫无意外地“哦”了声,走向小楼,等在门外的丫鬟连忙打起帘子让她进去。

见她回来,琉羽站起身。

雁初示意众丫鬟退开:“夫人驾临,失礼。”

因闹出之前的事,琉羽笑得不太自然:“影妃素来与王上不对,昨日听她在陛下跟前挑拨,我一时情急……特来与姑娘赔礼了。”

艺如自幼跟着她,最是忠心,她哪里舍得送走,趁着萧齐消气后再三求情保证,新婚不久,萧齐到底不忍伤她的心,当众下的命令又不好收回,便含蓄地指点了她两句,为了留住心腹丫头,她终于还是主动来枫园赔礼了,如今只有雁初出面说情最合适。

雁初了然:“定王让夫人来的?”

柔弱的女人,这么轻易就被砍去臂膀,却做得出令人憎恨的事,幸运的是,她得到了萧齐的爱,不被纵容,但绝对会受庇护。

被她料中,琉羽顿时措手不及:“艺如她……”

斟酌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字。

轻轻的声音,恰好能让两个人听见,那么清晰,那么近,梦魇般紧紧缠上她的心头,让她整个人都因恐惧而颤抖。

对面,美女蛇在示威:“你说,我还会让你的人留下么?”

“是你!你没死!”琉羽震惊后退,撞上花架,雕着枫叶图的玉瓶随之摔落,碎片散了一地。

丫鬟们诧异,连忙上来搀扶。

“你以为他会信你?”意识到失态,琉羽在袖中握紧了手,尽量让自己镇定,冷笑,“就算你回来,他还是我的,你动不了我!”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外,雁初神情惬意,不慌不忙地令丫鬟打扫收拾碎片,又在丫鬟的伺候下换过衣裳,用过饭,果然没多久萧齐就进园来了。

雁初倚着柱子坐在廊间栏杆上,看见他便问:“夫人没事吧?”

萧齐道:“她是来赔礼的,并无恶意。”

雁初唇角弯起:“她总怀疑我是王妃,怕是被吓到了,定王是因为这个来问罪?还是在怪我心眼狭窄,不肯接受赔礼?”

秦川琉羽确认了她的身份,因为那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可惜她早就料定了秦川琉羽不敢告诉萧齐,让那个女人日日活在惊恐里,不做出点傻事也不行啊。

萧齐道:“她此番是有些糊涂了,听信丫头挑拨,你何必与她计较。”

雁初站起身:“她糊涂,可以不必计较,我必须承受陷害,这就是定王要说的话?”

萧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雁初道:“我只知道艺如陷害我,险些令我死于影妃之手,若留下她,以后岂不是谁都敢对付我了?夫人有定王庇护,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月雁初没那么好性,有仇必报,艺如绝不能留。”

萧齐看着她,有点失神。

这种刚强的个性,当家的手段,连言语中透出的爱恨都一样直接。

据红叶报来,纵然夜间使唤,她也从未叫过“晚枫”之名,性格喜好与夕落有不同也有相同之处,反而令人难以判断。能知道西聆君的名讳,可见她与永恒之间有关系不假,但以永恒之间的能力,从冰流里救回一个人就更容易了。

萧齐沉默片刻,语气不觉变得柔和了:“让琉羽来求情,是我思虑欠妥,我会将艺如送走。”

雁初重新坐下,随手摘了两片枫叶把玩。

萧齐看着她的动作道:“夕落也喜欢这样。”

雁初恼怒:“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记得什么了。”

萧齐见状反而抿嘴一笑,转移话题:“我希望你能跟我去见一个人。”

雁初想也不想就反问:“我要是不去呢?”

萧齐道:“无妨,自然要你愿意才去。”

雁初盯了他许久,“噗嗤”笑了:“看在你肯维护我的份上,我就听你一回,说吧,要带我见谁?”

“卢山老将军,越将军的结义兄弟,多次与越将军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在越军中极有威望,”萧齐略作停顿,道,“他算是夕落的叔辈,夕落在世时经常提起他。”

雁初不解:“卢山老将军名声不小,但听说他多年前就已不在军中任职了。”

“他老人家喜清静,不愿外人打扰,住的地方自然僻静些,”萧齐道,“如今他也是越军中唯一熟悉夕落的人,你若能去,或许会令他老人家高兴,毕竟你跟夕落太像了。”

“他对你娶夫人之事不甚满意?”雁初领悟,“我要逗他老人家高兴,最好让他知道你并没忘记王妃。”

萧齐显然已习惯她的毒舌:“明日如何?”

雁初想了想道:“我腿上伤还有些疼,过两天吧。”

用过晚膳,枫园就入夜了,由于园内往常不曾住人的缘故,灯笼设得很少,雁初也没有要求添加,等红叶细心地伏侍她睡下,熄了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

不多时,外面就下起了雨,窗外枫林沙沙作响,夹杂着雨打池面的声音,送至枕畔,更显凄清。

天气变化,心口又开始作疼,雁初闭目。

西聆凤歧。

震惊仍未散去,不是因为这个名字得以确认,而是心疾的真相实在太意外,自己因先天不足而沉睡多年,苏醒后却留下了心疼的毛病,父亲只称是先天心脉有损,不停地请名医来瞧,哪知竟是被冰解术所伤,据说此乃极地冰国的失传古术,父亲为何要隐瞒?

疼得难受,雁初待要用火疗之术,忽然想起白天那番警告,不由打消念头,转为思考即将发生的事,以此分散神思。

这一天总算来了,步入虎穴,终于接近了目标,眼下越军控制在萧齐手中,谁也不会因为容貌就相信一个女人,更不知道哪些人已被萧齐拉拢,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惟有得到他们最尊敬的人的承认,才拥有最大的把握,那个人就是卢山老将军。

然而,这是一场监视下的见面,只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危险的绝不仅仅是她,老将军对萧齐没有戒心,他身边的消息渠道应该早已被萧齐控制了,萧齐没对他下手,却将其下落隐藏多年,如今肯带她去,自然是有把握杜绝一切意外。

她有所图谋,他未必不是在试探,一场危险的较量。

无论如何,即将知道老将军的下落,这就是个好的开始,也是她回到云泽家的目的,一个等了百年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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