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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新娘(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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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地下二十几年,奇怪的是,棺木居然没有朽烂,里面装着一副男人的骨架,略比寻常人大些,可见他活着的时候生得很高大魁梧,而且那身袍带靴完好无损,腰间还坠着枚晶莹的玉佩,白小碧本来是害怕的,可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拿眼睛看,只见那佩正面朝上,刻有一“吕”字。

吕乾取出玉佩放在棺材盖上:“从不曾听过郑家还有门姓吕的远亲,倒是此佩,我竟眼熟得很。”他一边说,一边探手入怀,取出另一块玉佩:“我们吕家也有两块祖传的玉佩,天下仅此一对,先祖父与祖母各执其一,二十八年前,祖父外出访友不知所踪,留下祖母与年仅十四的家父艰难度日,所幸当时一位姓郑的右将军是祖父的挚友,慷慨相助,只因他与祖父情同手足,祖母深信不疑,令家父追随其左右,建功立业,如今他已功成名就,位居镇国公。”

众人皆无言。

吕乾将玉佩放到先前那佩旁边:“当日祖父失踪,随身之佩跟着失落,这一块乃是先祖母之物,她老人家保存多年,临终时吩咐家父务必寻到祖父尸骨,与之合葬。”

两块佩形状色泽皆无差别。

“还留了书,”吕乾自棺材中挑出卷帛书,展开念道,“自负武艺,一心尽忠报国,孰料上不仁,空怀抱负,今害兄性命,实不得已,惟他日九泉之下,再与兄请罪。”

白小碧骇然。

手刃挚友,本是无耻之徒才做得出来的事,而今凶手竟是名满天下的镇国公,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帛书上那句“上不仁”,足以给郑家带来大祸。

吕乾以帛书示众人,冷笑:“有凭有据,还有什么说的?”

沈青看着那帛书,叹气:“此事既已多年无人知晓,吕大哥又从何得知?”

吕乾沉默片刻,道:“几个月前,家父接到封神秘的信,信上说了此事,家父素来敬重镇国公,本是不信的,无奈念及祖母临终所托,这才派我来查探。”

沈青苦笑:“吕大哥明知是被人利用。”

吕乾道:“不论如何,身为吕家子孙,岂能任祖父尸骨流落他乡。”

沈青道:“镇国公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但始终于国有功,他老人家现是朝中重臣,这一出事……”

吕乾打断他:“我十岁时曾得镇国公亲授武艺,也不愿当真,但如今事实俱在,莫非身为重臣,为了功名抱负便能手刃挚友?”

众人默然。

纵然贵为镇国公,也不能为他做下的错事开脱,父仇不共戴天,谁能轻易忍得下?定要劝神武将军置父仇不顾,未免无理,更重要的是,眼前事情已经发生,补救不及,这场变故的幕后策划者已经达到了目的。

“天意,”郑公摇头,“家兄征战多年,终不得志,三十七岁上更受奸人诬陷,险遭大难,告假回乡来,恰逢一位地理先生路过,指点说只需一外姓相助便能奏功,否则此劫难逃,但若平白无故找周围人家,岂不令人生疑,何况丧事也不是日日都有,一时间竟找不到外姓办丧事的,直到两个月后,家兄偶然出门,忽遇旧友吕光,便邀他至家中。”

之后的事就算不说,众人也已经猜到,他兄弟两个必定将吕光害了,掩埋于此,谎称是远亲。

“此事是我出的主意,”郑公看着那棺材,缓缓道,“被我劝得几次,家兄也不阻拦了,今日之事,是我罪有应得,如今郑家满门性命都在吕公子手上,吕公子尽管将此书带回去,吕将军如何处置,郑家但凭发落。”

“说的好,”吕乾转身,吩咐那些假衙役,“准备起程。”

棺材连带泥土很快被运走,想是车已等在山下了。

白小碧忽然上前两步:“吕公子,那个给你家写信的神秘人物……你可认得?”

吕乾摇头:“并没见过他。”

白小碧不再问了,退回至温海身旁。

温海道:“鼎足与鼎本为一体,如今足废鼎残,神武将军更当谨慎行事,此番回去,倘若有朝中重臣找来,无论是何主意,吕兄定要劝将军顺势答应,自保方为上策,将来再相时而动也不迟。”

吕乾道:“温兄之言,小弟必定铭记于心。”说完抱拳作礼,取了那佩与帛书,转身便走。

沈青忍不住道:“吕大哥且慢!”

手微微攥紧,吕乾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将手一扬,那帛书便飞入火炉中,随着“忽”的一声,火焰跃起,帛书瞬间化为灰烬,随后他也不说话,大步朝山下走了。

沈青默然半晌,转向郑公:“沈青无能,此地已破,镇国公再留朝中恐怕要出事。”

短短一个时辰工夫,郑公仿佛衰老了十岁,他摇头:“不论如何,多谢两位好意,家兄那边我会尽快修书去,别的……听天由命吧。”

沈青点点头。

郑公再不言语,带着家丁下山去了。

白小碧站着发呆。

镇国公愧对部下,若果真因此离开朝廷,朝中局势势必又要生出新的变化,区区小计便使得圣上再去一臂,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是吴王的人,还是李家的人?又或者,是其他势力?会不会……是他?

正在出神,手被握住。

温海似挑了下眉,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回去了。”

足废鼎残

回到郑府已近寅时,夜深沉,郑公没有多吩咐什么,下人们都各自散去,今晚发生的事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方才他们都退得很远,并没听清楚。

对于镇国公,白小碧始终怀着敬重之心,明知道他害了吕光是不义,却仍旧忍不住问:“师父,不能挽救么?”

温海道:“足废鼎残,局势不稳,镇国公再不抽身,恐会招至大祸。”

白小碧想起另一个问题:“那贺……吕公子家……”

温海明白她的意思:“鼎足与鼎本为一体,没了镇国公,吕家在朝中便不足为惧。”停了停又赞道:“不费吹灰之力就扳倒镇国公与神武将军两个人物,此人手段果然高明。”

白小碧默然。

范八抬是该死,镇国公也的确有罪,可过去二十几年的事怎会突然被人翻出来?那人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打抱不平这么简单。会不会与他有关?就算他说的真话,不是吴王的人,可这不表示他与李家也无关,四王爷虽无能,背后的李家却不可能真没半点野心,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参与朝中争斗?

孤独的寒冷的夜里,他第一个为她送来温暖;受人欺负的时候,他挺身相救;哭泣的时候,他告诉她要学会想法子;身处危险之中,他总能适时出现,搂着她轻声安慰;生气任性的时候,也只有他会一味地迁就她,说“我都依你”。

可对于原本非亲非故的两个人来说,这些好是不是太过了些?只因为她像他的妹妹?

他对她好,有没有别的意图在里面?和身边某些人一样?

这次玉鼎城相遇,会不会太巧?沈青与温海勉强算是有共同目的,想借镇国公提拔,所以走到一处,那他呢?

方才在山上,那个瞬间产生的念头,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单纯的人也许并不单纯,似乎每一个都带有目的,到底谁才是可以相信的?

白小碧缓缓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略显冷酷的俊脸:“师父为什么对我好?”

温海笑看她,不答:“怎样的好,终身为父么。”

白小碧没有笑,也没有追问,只低低地“哦”了声,然后重新垂首,脚底后退了两步。

温海道:“不早了,去歇息吧,天亮我们便动身。”

万万没料到会这么匆忙离开,白小碧惊:“这就走?”

温海道:“这里的事已完了,再留已没必要,怎么,你还有事?”

白小碧愣了半晌,摇头:“没有,师父也早些睡吧。”

待她回房后,温海微微皱眉,推开身后的门走进去,再反手关上,里面的灯适时燃起,当然,点灯的并不是他,见他进来,那名黑衣人立即作礼,

温海往椅子上坐下。

黑衣人道:“吕家与镇国公若真闹开,上头只怕头疼得很。”

温海道:“我看是顺了他的意才对。”

黑衣人明白过来,点头:“镇国公功高盖主,在朝中直言无忌,受猜疑已久,但到底军中威望在,上头未必会拿他问罪,依属下看,顶多是借此机会除了他的兵权。”

“他活不了,纵然吕家肯罢休,他也活不了,”温海微微一笑,接着又轻轻一叹,“可惜了,忠臣良将难求,却投错了主。”一个名满朝野的忠直老臣,要他活着背负亲手害死同甘共苦的兄弟的名声,他又怎能忍受?

黑衣人道:“这老头生性顽固,活着今后更麻烦,主人何必叹息,属下已查到,前日那丫头遇刺,果然是傅小姐派的人,不过那人没能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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