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他只能远远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踏上马车扬长而去,而他能做的,唯有夜里暗暗祈祷,一面希望她能嫁给这样耀眼的名门公子安度一生,一面又不甘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人不能是他。
他恨自己,恨命运弄人,恨老天让他遇见她,却不能赐给他一个足以配得上她的身份。
可他又庆幸,庆幸能遇上她,因为她,他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欢喜。
他太害怕,害怕让她被人耻笑,害怕她跟他在一起受苦,于是开始努力推开她。
那几个日日夜夜,他从未睡着。
直到跌落悬崖那一刻,他想通了,只要能留在她身边,此生无憾,哪怕做个面首。
他努力缠在她身边,尽量学着接纳像谢正羽这样光鲜亮丽站在她身边的人,学着与他们交好,以便日后能让他在公主府有一席之地,准许他留在她的身边。
好像是一场梦!
沈淮之小心翼翼捧起叠在掌心中的两只手,深深留下一个吻。
成婚之事来之不易,他不敢妄想,从前亦是做过许多这样的梦,可都没有今日的她这般好看。
唇间划过一滴冰凉的水珠,刘槿熙仰头对上那双热泪盈眶的眼睛,痴痴地笑:“哭什么,今日可是大喜。”
“微臣在想,百年之后同穴而眠。”沈淮之说着,泪珠抑制不住翻滚而下,“微臣突然觉得害怕,害怕生老病死,害怕死亡分离。”
刘槿熙顿神,抬手拂去他眼角的泪珠:“为什么?”
“因为弥足珍贵,所以才害怕失去。”
从前他庸然度日,不觉少时书卷上所言时光飞逝,如今算是明白了,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如骑在马背上奔腾之快。
他希望自己能死在她之后,这样便能举剑自刎,与她一同死去。可又舍不得她死,她应该长命百岁,不,是长命千岁,万岁,他希望阎王爷将自己的寿命全都给她,让她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沈淮之垂眸思量,情不自禁皱眉发愁。
“既是弥足珍贵,才更应该珍惜当下。”刘槿熙侧开身子环抱住他,“从前我不懂,刁蛮任性,父皇母后总是尽力满足我,可我却没能尽孝,让他们承欢膝下,每每想起,便觉悔恨。”
沈淮之回神,柔情望着怀中的人,他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公主说得对。”
她总是对的,他一直坚信不疑。
“我是公主的。”
沈淮之单膝跪地,缓慢轻柔为她褪去鞋靴,落下帷帐。
芙蓉帐暖,不胜其情。
第66章
巳时,沈淮之坐于高堂,翻阅紫苏送来的账目名册,刘槿熙忙于朝政,府邸琐事便落到他身上,不过他倒是愿意接这活儿。
忽而门外高呼:“姜郎携各位郎君求见驸马。”
这话听得他心中一紧,不悦盖上账本远望门外道:“是何人?”
紫苏垂头:“此人是公主府的面首之一。”
哦!那便是先前见到的那三人之一了。
正想要找个机会会会他们,没曾想竟敢如此大胆找上门来,沈淮之摆手道:“带他们进来。”
主屋乌泱泱挤进一群人,披发的,散发的,长袍的,长衫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沈淮之举杯品茶,慢悠悠道:“面首都有哪些?”
“都是。”
“噗——”
他喷了一口茶水,焦急拍打浸湿的衣襟,站直伸头远眺,内院里的人拍到门口……他气得要吐血!
都是?这么多面首?!
紫苏补充道:“只有前面这三人是原先的,其余的都是近日朝臣硬塞过来的。”
“公主何意?”
“公主日理万机,顾不上这些,奴婢只好先让他们安顿下来。”紫苏心虚命人收起账目名册,急匆匆挤出人群。
曾青不嫌事大,他笑得前俯后仰道:“驸马,毕竟可是公主殿下,养几个面首也正常,您就忍忍吧。”
这是几个?一个也不行!
他怒踹了曾青一脚,忽而又听见一声高呼。
“姜郎携各位郎君给驸马请安,日后定尽心尽力,与驸马一同侍奉公主殿下!”
一同?他们敢?!
沈淮之冷眼打量着站在最前边的白衣男人,衣衫尚薄,胸膛半遮半掩呼之欲出,看得人眼皮发跳。
他们初次相遇时刘槿熙就是看上他的容貌,称他美男子,若是她瞧见这一个个俊美容颜……
沈淮之烦躁得慌,指着姜郎责备道:“伤风败俗,这身日后不许再穿。”
“可是公主喜欢。”
姜郎含笑,踱步到圆桌前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道:“驸马请喝茶。”
茶满欺人!
沈淮之似笑非笑,伸出手去,在他松开手指之际,手掌后仰,瓷杯擦过指尖碎落在地。
“这……”
姜郎恼羞成怒,怒目圆睁瞪他。
“为人不尊,日后如何伺候好公主,来人,将他赶出府去,籍册一齐还给他,公主府不需要这样的人。”
沈淮之慢条斯理摆手,曾青憋笑走上前去,正要抓住姜郎之际,又听他反驳。
“我乃先皇后赐予公主之人,驸马怎敢随意将我扔出去?”
这话倒叫曾青愣住了,他茫然看向面色暗沉的沈淮之,命走上前去的两个侍从退下。
姜郎愈发得意,仰面昂首道:“说来我是公主府的老人,伺候公主的时间比驸马多不少,驸马还得称呼我一声哥哥才是,还得向我们三人请教请教如何服侍好公主殿下。”
姜郎旁边那两人听了,也昂首挺胸有了底气。
姜郎见两人挺身支持,抱臂嚣张笑道:“驸马入府二日便要将我们都赶出去,善妒善怒,如何当好管理公主府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