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域凌烟(29)
那，是一个天还没亮的早晨，雾很大。整个烟霞城上下，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你看不清十步以外的任何人、物。然而，有一个人，就趁着这朦朦雾气，肆意的出现在了隐家。
只有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身影。
他很确定，来人是谁。一下，便迎了上去。
那个模糊的人影，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隐寒的头。
随后，隐寒便跟着他去了郊外———那个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师父，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为何一走，就是一年？我一直找，一直找，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找谁。骂我的，骂我；怨我的，怨我；禁足的，禁足；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隐寒将这些日子的思念，通通倒了出来。
以前，从来没有隐家以外的人，可让自己如此担心，如此挂念。
颜毅知道，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
刚瞧见隐寒时，就觉得他廋了。可自己离开，自有不得不离开的道理。
颜毅就地坐了下来，也招手让隐寒坐下。
隐寒看得出，师父似乎有很长的话，要与自己说。于是，也就着颜毅的身旁，坐了下来。
颜毅温和的笑了笑。
“寒儿。”
隐寒愣了半响，才答应。“嗯？”
除了父亲、祖父，还没有人如此唤过自己。这感觉……真好……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有妖吗？”
颜毅看着远方，眼神迷离深邃。
隐寒似乎被颜毅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晕了。这仙妖与自己所问，毫无关联。罢了……只要师父在，聊什么都好。
“神仙吗？不可能吧。我祖父行走江湖，踏遍山河万里，我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世上有什么妖怪神仙。”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颜毅依旧未动分毫，一旁的隐寒却是惊愕的朝他看去。
“啊？师父是妖怪？什么妖？”
隐寒夸张的语气与表情，倒是把颜毅逗乐了。
“死小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得吗？”
妖神妖神，你怎么就听见妖，没想到神，好歹你师父也是千年狐仙！
“你师父我那么善良美丽，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妖怪？”
“恩，也是。那估计是花妖吧。”
终于再次看到师父笑了，隐寒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颜毅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禁再次将人的话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
“花妖？！”
“对啊。因为，只有草木不伤人，看着善良啊。”
隐寒很认真的说道。
“噗。”
这徒弟还真是会把话题越搬越远。
笑了？难道不是吗？
“那师父是什么妖怪？”
“狐妖。”
颜毅一口说了出来，仔细看着隐寒的表情，这关系着自己接下来要与他谈的事。“怎么？怕啦？”
那一瞬的恐惧，在隐寒眼里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坚定。
如今，自己更愿意去相信，师父，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我才不怕！就算师父是妖，那也是善良的妖。”
第四十章 余生只剩十六年
隐寒听完，既心疼又生气。
为什么师父你就不能替自己考虑考虑？这个世界上，不止那一段感情啊。
“那你自己呢？师父……其实我对师父……”
“寒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颜毅直接打断了隐寒的话。
“师父知道？！”
隐寒忘记了，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的心思，从来就是透明的。
一时竟也脸红起来。
颜毅轻轻叹气，摇头。
如今的颜毅，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颜毅了。没了仙法，失了推演之术。
可自己看得出，隐寒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自己看他的神情。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认错这样的眼神。
“寒儿，人生一世，不过数载。对于我来说，你还小，你经历的也还很少。师父在这三界之中，已经活了上千年。哪些是自己心中所求，哪些是自己人生所望，所有的，都了然于心。”
“不！师父不知道！”隐寒头脑一片空白，松开了扶着颜毅的手。
现在，自己也想有一人，可以来扶一扶自己，可以有个地方让自己靠一靠。
“明明是我先认识的师父……”
颜毅突然脸色一变，很是严肃。
她怕……怕这自己这徒弟，跟自己一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寒儿！有些东西不能强求。缘份二字，是很奇妙的东西，它不分先后，自是命中注定。注定了我千年以来的修行，全都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只要他这一世过得幸福，八成的仙力也就值了……”
“师父不是说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吗？你与他既然无缘，又为何还要强求的，为他付出这么多？”
隐寒直直的看着颜毅，没有丝毫回避的问着。
“因为我是真正的爱他……”
颜毅望着远处的天空，轻轻的笑了，笑得很满足。
“如今，你剩下的两成也都给了我，你会如何？”隐寒不敢再去看她的脸，低着个头。
“我只告诉你，我是天上的狐仙。你却不知，我也曾是，北地雪山里的一只九尾狐狸。千年修行，一旦散尽，也将再无任何仙力可以支撑我的仙体。十六年寿命燃尽之日，便是魂飞魄散，不得轮回之时。余下的时光，我只想去踏遍那些，我还没有去过的山河川海。”
直到此刻，颜毅也不曾后悔，只觉此生，终于是完美了……
隐寒红着眼看人。
我怨过你，也念过你，怀疑过你，感激过你，在这些复杂的感情中，慢慢的堆积成了爱着你。那些话，我还没有说出口，你就要离我远去了吗？
“不！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隐寒在内心祈祷，不要告诉我没有办法，千万不要……
颜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告诉隐寒，因为自己实在不忍心骗他。
“除非，有一件仙器，可以让我依托，借着仙器的法力再度修行。”
颜毅的一席话，让隐寒再次看到了希望。自己突然记起当年的某一天，父亲与祖父提到过一样功法秘籍。
“好，你等着。五年内，我定能为你寻来！”
“不可！”
颜毅就猜到隐寒一旦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必定会闹得天下大乱。那……这一切的罪恶，不就是因自己一人所起吗？
“为何？！”隐寒不解。
就算不是为了我，你不也是该为了那个人，而想要继续努力的活下去吗……
“凡人的一生，自由天地掌簿。而仙妖，也有属于自己的定数。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其定律。你若强行更改运数，恐会掀起更多祸端。我心不在瑶池，也不属人界。今日归来见你一面，心中要事也已经了了。接下来，我只想游历山川，你也无需为我寻找那些玩意儿。”
“我不管！就算是祸端报应，也是因他弃你而起！就算是江湖动荡，也是我隐寒一人所造！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活在这天地之间！”
隐寒说完，就起身跑了。现在，他只想快一点回家，快一点找到东西。
颜毅着急的吼着隐寒。
现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浑身上下，是毫无一点力气。要追上如今的隐寒，简直就是妄想。
“隐寒，你给我回来！咳咳咳……”看着隐寒那飞奔的背影，只能是默默叹了口气。
“寒儿，你何须如此执着啊……”
很快，隐寒就回到了隐家。
当自己来势汹汹的走到正厅时，等待自己的，却是父亲飞来的巴掌。
隐锋既生气，也害怕。可两者之间，到底还是担心、害怕得更多。
“混账东西！说，你是不是又去见那妖女了？”
隐寒原本是在想今日，就将师父的始末全部道出。没想到父亲张口，就是一句偏见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