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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3/冰心]缠枝(3)

然而除此以外,相对而言本应较受波及的镇西北却烟气稀薄,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把烟雾向外推,自然不合常理。房顶上的女子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运起轻功足下生风,直奔镇西北去了。

木渎镇西只有一条主路,直通北镇口旗场,中间以一道月洞门隔开,正是浓雾难以染指之处。那人在西街口的月洞门处徘徊数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正欲放弃离开时,忽闻耳边一声女子轻笑,“这位姑娘,可否让一让?”

来人正是先前那声名鹊起的瓷器铺子的女老板,她身穿带风帽的斗篷,手中提着行囊,是将要远行的装束,姿态端娴,唇边含一丝笑意,不慌不忙在三步外站定,一副等待让路的模样。

绿衣女子见此情形,条件反射般让到一边。那女老板颔首致谢,接着从她身边经过,朝镇北口行去。后者望着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下意识张口问道:“您是……那间瓷器铺的老板娘?”

那人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隐带谦恭,应是大户人家出身,“如果姑娘说的是西街口瓷器铺的话,的确是我在经营。”

“您这是要远行?”她问。

披着斗篷的女子苦苦一笑,“姑娘在这镇上,想必听说了近来发生的怪事……我终归一介女流,孤身在外遇上这样的事,家人担心倒也罢了,自己也终日惴惴不安。从前跑出家门,是为寻一方自由之所,若是因此不明不白含冤而去,便是我的不孝了。”

她说到此处,几乎落下泪来。听她说的人也不忍再问,只道是自己疑神疑鬼过了头,自请送她出镇算作致歉。那人很诚恳地过,却并未接受好意,道是已联系过家人,稍后便有会武的从者来接应,自能保她安全,不必再劳动他人挂心。

既这样说,陌生人间的关心便到此为止。青绿衣裙的女子转身踩着来路离去,眼前是难以望穿的浓雾,似在掩饰着某种人神不知的阴谋。南边隐约传来从镇外返回的人们的议论声,义庄的热闹虽然恐怖但却足够引人兴奋。在他们看来,既然朝中的王爷都派了人,那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事情。

正在此时,几声闷雷炸响,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顷刻将在路上走着的人浇个透湿。她脚步一顿,却是猛地转身朝北奔去,沿路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齐刷刷探出某种植物,应是某种藤蔓,相互勾连着长得飞快,不多时便爬满整个墙面。她在镇北旗场猛地停住,内心感到某种极大的恐惧——旗场空无一人,那才与她说过话的瓷器铺女老板凭空消失了。

七叶

月亮圆缺过一轮的时候,七叶回到了木渎镇上,这次没有下雨。客栈掌柜还记得她,要小二额外上了盘菜,笑容满面地跑来身边,半真半假抱怨起她先前的不告而别,又说她房钱留得多了,刚巧去而复返,一定安排最好的房间云云。

七叶捏着客栈的粗瓷杯子笑着听。她到江南算来已有月余,临行前师门交托的事情基本都做成了,如今心情大好,也有兴致听人闲聊。自己不告而别是为躲掉仲康眼线这事自然不能直言相告,但打探些消息还是很轻易的。她装出三分醉态,问那笑容可掬的客栈掌柜,“我走后这些日子,镇上可又出什么事了?”

他仿佛就等着七叶问这话,眼神顿时亮了不少,拉开桌边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神神秘秘地示意她附耳来听:“哎,女侠,怪道那成王殿下没准真有些神通,他派人来烧掉那些得怪病死了的人,之后就再没死新的,病了的也渐渐好了。你看现在我这生意,嘿,比之前还好呢。”

“就这些?”七叶心里连啐数声,很不拿仲康当一回事,但表面装得很好,“天家贵胄,自然比我等普通人要厉害,还有其他的么?”

“其他的?”那掌柜的挠头,又一拍脑门,“哦!是还有一件,西街那瓷器铺子换人啦,又是女的,看着比之前那个还漂亮!”

“换人了?”七叶猛地直起身来,半分醉态也无,“什么意思?”

客栈掌柜对她的反应略感奇怪,“就是换人了啊,铺子还在,掌柜换了,应该是之前那个把铺子盘出去了,还是卖瓷器,不过哎不是我说……那铺子本来是镇上的医馆,冰心堂的产业,不过冰心堂的人都逃难走了,可能就变卖了吧。”

七叶脑海中瞬间冒出千万种自觉荒诞不经的想法——原属冰心堂的铺面,离奇消失和来历不明的两个女老板——她起身扶额,装作醉得狠了向客栈掌柜告辞,转身摇摇晃晃往楼上蹭。同时,她的内心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西街那家瓷器铺子,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

木渎的雨季总是持续很长,偶尔雨停,云也是坠坠地压在头顶。经过前一晚的闲聊,客栈老板似乎认定七叶是个颇为可疑的人物,不知又交待了小二什么,弄得七叶一早便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不过这类伎俩在她眼中实在不够看,发觉以后更是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也懒得多绕圈子,直接朝镇西去了。

刚到西街口,见那瓷器铺子果然开着门,看了一会儿生意似乎还不错,不时有人进出,怀里抱着精致的锦缎盒子。她定了定神,佯装无事跨过门槛,铺面打理得很干净,四面砌着带精细花纹的木架,瓷器仿佛自带某种透明的清光。

一个女声由远及近到她身边,“这位姑娘想要什么?”

七叶被问得一懵,她本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不想一进门就被抓个正着,“我……我来寻一个缠枝纹的青花茶盏,先前家中的被我失手打碎了……”

“是这样啊,”那新老板娘点点头,“姑娘随我来吧。”

她将七叶带到一排多宝格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水一样冷,“我这铺子里的缠枝青花都在这儿了,就是不晓得有没有能入姑娘眼的。”

这地方在铺子最深处,没有窗,外面的阳光也照不进来,器物和木架的阴影繁复而生硬地叠在一起,平白多五分阴森。如此差的光线,白瓷上的青蓝色缠枝纹乍一看竟仿佛活物般游动。七叶探在半空中的手硬生生刹住,转而问道:“这里为什么这样暗?”

大凡正常生意人,总巴望自家铺子内外通透地亮堂,只要有光照着,即便有瑕也能美上十成,少有像此处这样暗的,简直像故意不愿卖出这里的东西一样。

那老板娘掩唇轻笑,仿佛听见绝妙的笑话,觉得可笑,又佩服眼前之人能讲出这样话的能力,“瓷器原本泥胎,历火更是死物,摆在哪里又有何妨?除非不是死物,而且不喜烈阳。”

七叶身形一颤,完全收回了手,不露痕迹地在袖中扣住毒尾,“那,这铺子从前那位老板娘呢?”

此话一出,眉目间颇有风情的女子微怔,“姑娘何出此问?”

“月前曾有一面之缘,”七叶的心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当时我身有要事,与那位夫人萍水相逢后便各奔东西,如今故地重游,便想来探听一二,或可再作联络,即便不能,留个念想也很好。”

“那姑娘要失望了,我与这铺子从前的主人素不相识,通过掮客盘下这里,恐怕帮不上什么。”她说完,正欲转身离去,眼神无意间掠过七叶袖口,才迈出的半步复又收回,略带诧异地问:“姑娘是冰心堂弟子?”

七叶也很诧异,不过冰心弟子这身份并非见不得光,被看出来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当即取出两枚毒尾针自报家门:“冰心中和堂弟子,七叶。”

“七叶啊……”她轻轻念出这名字,唇齿间满是草药的清苦气息,又隐隐带着欢欣,“你对制瓷可有兴趣?”

七叶不明所以,茫然跟她转过一道屏风,经窄梯到了铺子地下。是与地上几乎等大的一间石室,筑有几座窑炉,另一边放着各类桌架,整整齐齐摆着成形的瓷胎,也许今日刚好休息,地下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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