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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149)

她说是。

美棠笑了,“余美棠。”

她慌忙伸手同她握了握,“季淮真。”

她接着说,“你认识Zoe吗?”

淮真摇头,“我常听人提起,但从没见过。他以前是你男朋友吗?”

美棠说,“好些年前了,那时我跟你差不多年纪。”

“后来呢?”

“他家庭背景很复杂,唐人街所有人都说他有个卖国贼父亲,所以家中长辈明令禁止……本身我也不太懂恋爱是怎么回事,觉得实在太难,就放弃了。”

“真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他后来回去,如今也已经成婚,有陪伴一生的妻子。相信他过得很幸福。”

讲完这番话,美棠友善地笑起来,露出整齐贝齿与梨涡,笑容明媚得淮真一瞬间有点眩晕。

她问,“听说是要去公立医院开身体检查表?”

淮真说是的。

美棠又有点疑惑,“身体检查表,用来做什么?”

淮真笑了,“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好像会用到。”

“六所大学联盟的——我想起来了!我有听说过你,只是没见过真容。”她想了想,“趁着现在中华医院人并不太多,我们先过去。吃过午饭没?”

淮真说午餐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美棠说,“那我们先去医院,然后我带你去吃七福茶餐厅。”

淮真说,“家里的快餐店呢?”

美棠往店子里瞪了一眼,“今天苦力不想看人颜色,乐得罢工!”

数十天汉堡三明治吃了一路,她的中国胃实在有些消受不来。许多天来,她唯一愿望就是吃一顿中餐,甚至左宗棠鸡都好,但她没敢告诉西泽,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有点矫情。

那个瞬间,她莫名想起密西西比河畔旅店那名壮汉吃的晚餐,枫糖薄饼……是枫叶国小吃吗?

但是她并不十分确定。盎格鲁萨克逊国的人们,会不会在离开国家以后,也想念被人们称为黑暗料理的家乡食物?

西泽并不知道他所遇到的意外,能不能称之为麻烦。

那名拉丁语系朋友菲利普找出他事先备好的入场券致电给协会主办,确认他们已经在邀请名单上加上了两个捏造的名字。菲利普答应第二天会带他们进入会场,但前提是他们需要在所有人之前先进入会场。菲利普是他朋友中为数不多尽管出没社交圈,却懂得保守秘密、口风很紧的朋友,唯一缺点是,他也出生在一个拥护共和党保守派的家庭,这也是当初西泽和这曼哈顿著名Nerd能交上朋友的原因之一。

政党分子往往都是激进主义,就像当初他直接将淮真从安德烈盥洗室拎出来一样。也因此,他原本并不打算告诉菲利普,想等到明天到达会场再向他摊牌,倘若菲利普当场大喊大叫,最坏的情况下他会带着淮真硬闯。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他不想让淮真为难,也不想辜负朋友的信任。

于是在这个短暂见面的最后,西泽问他,你的意愿是否也包括将一名华人带入会场。

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他几乎也做好了被菲利普扔到马路上去的准备。

菲利普相当困惑的看他一眼,觉得这一幕实在是every dog has its day,而他面前的西泽正是那只不断刷新自己人生底线,终于狠狠打了自己俊脸的狗。

不等菲利普愤怒或讥讽的驳回他的请求,西泽相当诚恳的说,“倘若失去你,我们几乎会失去唯一能和平解决问题的方式。我们实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菲利普沉默了半晌,突然挑了挑眉,抓住那个关键词:“We?Who”

他说,“My girl.”

菲利普干笑了几声。

西泽接着说,“我保证你会喜欢她。”

菲利普挑挑眉,说,“像女孩们喜欢那个英国唐人Tse一样?”

西泽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菲利普这么讲就是答应他了。

于是西泽上前给他一个拥抱,说,“菲利普,你要是知道我第一次见她时,行为有多恶劣,你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棒。”

菲利普思索了一阵,嗯哼一声,用那种几乎不让人听到的声音喃喃道,So she is a she.

过了会儿他又说,“不过假如有人发现,我会拒绝为你们做进一步保障,同时拒绝承认认识你们。”

西泽说,“当然,我们会撇清与你之间的所有干系。”

两人谈到这里算是基本达成协议。

起初一切都好。

他急于离开这个单身汉的公寓去见她的女孩。他与她约定的时间是两小时,因为离开菲利普之后,他还有一件相当要紧的事要做。阿瑟在花旗银行的保险柜有两把钥匙,一把在银行经理人那里,一把由阿瑟自己保管。和露辛德谈话后,离开长岛之前的一天,他曾将自己的一些紧要的物件打包起来,委托汤普森替他找了个纽约城市银行的保险柜随意存放起来。

说实在的,汤普森是个相当难懂的人,至今为止,他都不能确认,假如他,哈罗德与阿瑟有朝一日反目成仇,汤普森这个人物究竟会选择偏帮谁。一开始他认为一定会是阿瑟,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可能搞错了,尤其是在他身份卡被没收以后,他有些惊讶的发现,汤普森竟然对哈罗德如此忠心耿耿。

汤普森做事效率极高,从不说无意义的话。临走那天他告诉自己“钥匙是红铜的”,那么他一定有办法将这把钥匙跟自己联系起来。保险柜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地方。

他现在要去做的,正是这件事。

在他离开前,菲利普却突然叫住他,问,“你是不是要去花旗银行?”

他站定脚步,问他,“你怎么知道?”

以他对阿瑟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将离开家的事公之于众,相反,他还会设法将这件事尽可能长久的掩藏起来,决不允许走漏半点风声。

那么菲利普这个全曼哈顿最不擅长社交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件事?

菲利普接着说,“哈罗德先生来找过我一次。他告诉我,假如你回到纽约来找我,请让我务必问清楚你是不是要去花旗银行开保险箱。如果是,在这之前,他希望能与你谈谈。”

第124章 哥谭市4

他上中学第一年就认识菲利普。菲利普对他而言算不上挚友,顶多比点头之交再多上一丁点交情。

菲利普是个书呆子,也是个典型英国学院派,在人际交往上将消极、保守与被动发挥到淋漓尽致。西泽有那么两年曾有着记录秘密日记的习惯——十四岁躁动年轻人,正处在对一切未知事物的好奇巅峰,往往有太多情绪化的东西想要宣泄。可是在穆伦伯格,没有人会倾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讲这一类无聊的废话。

菲利普曾做过在他一年校舍舍友,这个怪人成为西泽十四日记本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人。他在这个人身上使用过许多无数尖酸刻薄的形容词,但他觉得最切合实际的一条是:一旦有私密新闻出现,在曼哈顿上东区时常参加那些所谓的奢侈沙龙与派对的年轻人当中,菲利普绝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如果有什么秘闻连他也听说了,那么这个消息一定早已无人不知。

他确信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在纽约社交圈成为笑柄,又或者阿瑟将这件事处理的很隐秘。

哈罗德又是透过什么方式,知道他头一个会来求助菲利普?

直至在花旗银行那间私密性很高的小小咖啡室里见到哈罗德,他确定这么多年都小看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阿瑟亲手带大的。对阿瑟来说,哈罗德是个犯了过错的儿子,是家庭的耻辱,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教养下一代的。作为父亲,哈罗德对他的思想的影响甚至没有教父来得多。而他的一应饮食起居,也全由汤普森照管。

对于他的成长中的一切,哈罗德完全束手无策,无从参与。这些年,他与他的父子关系一直相当疏离淡薄。偶尔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出几分钟,他们两人中一人一定会有一个受不了这种长久的尴尬与沉默,找出各种借口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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