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不晚(3)
“你的嘴巴是漏斗吗？为什么每次吃饭都会伤到衣服上。”她冲我笑着翻了个白眼。
我今天心满意足，至少我不会像之前那样难受了。就那么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活下来很久。
27.
吃完饭后我坐进了她的车里——我本来是坐公交车来的。
“我妈今天在医院里不用放疗。我们可以去看看她。”她把车钥匙插在锁孔上，一边和我说话。
“好的。”
“不过她现在应该睡午觉了，我们去商场逛一逛？”
“当然可以。”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我们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我们心意相通，就好像天作之合，最平凡的一天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28.
“你好久没有来了。”服务员很热情的对着她微笑。
“是的。都有一两年了，这两年我有点忙。”她笑着牵起了我的手。
“还是和女朋友一起啊。”
“嗯哼。”我知道她那一刻展示出来的充满光芒的神态是真实的。她还是爱我的。她爱我，她爱我，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我要和她永远不分开。
我和她之间的相处中，最让我感动的就是她牵着我的手，告诉其他人她是我的女朋友。这辈子我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肯定，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被人嫌弃的变态，直到我遇到了她。
29.
“有什么适合快递员的衣服吗？”她假装思考，我看出来她心情很好。
“你不要对服务员说我是快递员啊，我不要面子了？”
“你愿意当快递员，还害怕别人说啊？快递员又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行业。”
“关键是快递员让人联想到土这个字。”
“的确挺土的，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
“我觉得我这身格子衫也挺好看的。”
“这就是快递员的审美。”
我冲她吐了吐舌头。突然意识到我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能像小年轻一样装萌卖嗲。
30.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衣服？你想要正装呢？还是想要运动服？她回过头来看我。”
“随便啊。”
“我最讨厌你说随便，你总是把难题留给我。”
“给我买件看上去挺帅的衣服。”
“你出去勾引人家女孩？”
“我勾引你。不行吗？”
她又笑了。我敢说这是她几年来笑得最多的一天——也是我的。
我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她手上戴着戒指。
她当年已经跟我求婚了。我们两个戒指一人一个，领不了结婚证就拿这个当婚姻的凭据。
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因为我们没有办“离婚手续”。
31.
“你为什么还戴着戒指。”
“我知道你已经不戴戒指了。我戴着戒指无非只是一种装饰。”
“我放在我的口袋里。”我连忙掏牛仔裤的兜，把戒指拿了出来，“当做随身的护身符。”
只要那枚戒指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而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32.
这三年半以来，我一直在回想那一天。我的内心一直被刀绞来绞去——那把刀是用那一天她和我之间吵架的言语所做成的。
那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撞到她的姐姐的，我只是倒车没有看清楚。她的姐姐本来身上就有伤——在单位里遇到烧伤。好不容易从医院里头出来，却又因为我的不小心，给撞成了残废。到现在她的姐姐都不能脱离轮椅走路。
我那天喝了点酒，我知道酒驾是错的。但是我觉得我只是开一小段路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一直抵赖这不是我的操作失误，我说是车的问题——因为我开车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
最后证明真相是我自己的失误。我无地自容，主动提出了分手。
33.
也许我当时不应该提出分手，提出分手是变相的逃避。
但是她没有反对。我就拿着我的东西离开了我们居住的家。我本来以为过段时间她会来打电话给我，说她原谅我。可是过了很长时间她依旧没有打电话过来。
本来就是我的错。还是我提出的分手，我没有资格提出复合——就这么耗着。
我有的时候会去她办公室的附近转一转，希望从远处看到她的身影。
爱是很卑微的东西。爱是一种执着的迷信。爱是一种偶像崇拜。
34.
她在柜台那里结账。我感觉这次她又花了上万块钱。对她来说这是小钱，对我来说得送好几个月的快递。
她提着东西。
“我们去医院吧。”我们两个人的眼睛目光互相交接。
我坐上了她那辆敞篷车，车里面的布置和以前一样。
“你肯定要念叨这一切和以前一样了。是的，和以前一样，可那又怎样？”她说。
“我们可以回到从前吗。”我内心发出的微小声音通过我的声带震动，传播到了空气里。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然后发动了汽车。
35.
“阿姨！”我笑着看着她的母亲。
“你来啦。”
她跟我说她的母亲喜欢我。而且没有得知我们分手。那她的母亲究竟是怎么看待我把她的大女儿给弄瘫痪的？
“你马上就30岁了吧。”
“不是…我…”我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的，我快要过生日了。”我尽量挤出了一个笑容。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母亲的淋巴癌症早就转移到了脑部，记性早已经不好了。
在出了事之后我一直不敢面对她的母亲，因为我知道她的母亲一向很严厉又很疼自己的女儿。
36.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阿姨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你又不能改变什么。你不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你。”我们两个站在病房之外，我希望她的母亲不要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又走了进去。
“你最近找了新工作了吗？”
“刚刚找了个新工作，送快递。”
“你送快递太可惜了吧，至少做个体育教练吧。”
“我想我是做不上体育教练了。”
“那你还有空照顾她吗。”
“我有空。今天就有空照顾她。”
“来来，我跟你说个事。”
37.
“我知道我的病活不了多久了。知道我的闺女在忽悠我，说我肯定能好。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一定要护住她，千万不要让她去自杀。她自从14岁遇到了□□犯之后，已经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
“我会的。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保护她。不过你不要太悲观，你肯定会好的。”
“我这一生，没有几天幸福的日子，死了就死了吧。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幸福。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和她之间的感情，但是我看出来你是真的爱她。所以，我愿意把她的后半生托付给你。”
38.她的父母早已离异了，她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所以她母亲把她的一生交给我，那就好像婚礼上父亲牵着女儿的手把女儿交给新郎一样。
我鞠了一躬。
“直到我的生命尽头我也会保护她的、照顾她的。”
“我看她最近的情绪不是很稳，感觉晚上没有睡好。是不是又失眠了。”
“她不让我管她的失眠。”
“奇怪了，她以前不是很听你的话吗？你让她吃药她就吃药，和你在一起之后她都很少自残了。”
“别的都还好，就是吃药这个事不听我的。”我有意掩盖我们已经分手的真相。
39.
我和她站在走廊里。
“还好我们养不了孩子，要不然的话不知道需要圆多少的谎。”我拿出了烟准备抽。然后我的手上突然一疼。
“你她妈还抽烟？”她瞪了我一眼。
“我又不嫖不赌，我也不吸毒，抽烟怎么了？抽烟还给社会交税呢。你有没有听过这番话，烟民牺牲自己的寿命给全人类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