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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Ⅱ:小荷不过尖尖角(16)

期末考试的时候,突然开始流行新加坡电视剧《人在旅途》。之前看过了那么多的民国电视剧和武侠片,民国电视剧的装束还是老派的,比如《霍元甲》和《霍东阁》,包括《上海滩》,发哥再帅,他的着装其实是不可复制和模仿的。《射雕英雄传》之类的古装戏再抓人眼球,毕竟那些头饰和服装没办法直接搞出来穿穿。《人在旅途》中的角色的时髦和都市的感觉,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小城市的居民,原来人家的生活还可以过得那么光鲜,原来小城市之前还有那样的比小城市好得多的另外一个城市。

《人在旅途》的主题歌也流行了好久,“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人生本来苦恼已多,再多一次又如何,若没有分别痛苦时刻,你就不会珍惜我,千山万水脚下过,一缕情丝挣不脱,纵然此时情如火,心里话儿向谁说,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只要你也想念我……”

这首歌的歌词几乎一夜之间,成为所有抄写歌词的学生日记本上最多的一首歌。香港电视剧多半的歌词是粤语,北方人虽然竭力模仿“类好啊”、“媳妇你啊”等等,但总归是舌头长得不大不小,没办法从根儿上喜欢。这也是《人在旅途》歌词流行的主要原因。

吴岱融的惊艳小生亮相,虽然比周润发的《上海滩》和《鳄鱼潭》比不了,但属于另外一种别样的风情。很快就有大一票的女生迷上了吴岱融,争着买他的粘贴,后来吴岱融版的《绝代双骄》,他再次白衣胜雪的成为花无缺,于是所有的女生都爱极了他。

安茉也喜欢抄写《人在旅途》的歌词,她到没有情如火,也没有心里话儿向谁说的情愫初冬。安茉有的只是反复的命运之错和旅途坎坷,缺什么就注定渴望什么,安茉一直在反复咀嚼“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只要你也想念我”,这个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人想念自己呢?如果有,那个人是谁呢?是不是也跟自己似的倒霉催的。

六年级伊始,安茉的作文莫名其妙的成了最好的,还被老师抄写到黑板上,让班里的学生各自抄回家当范文复习。班里的学生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扫视安茉,好像是小仝妈私底下给了班主任什么好处似的。

看着满满一黑板的自己写的作文,安茉一点儿特别的情绪都没有,飞扬的粉笔尘透过玻璃窗透过的阳光缝隙,肆意的飘扬着,不知道会涌入谁的呼吸道。她没感觉到开心,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安茉都没有过,相反,她反而心里更加的不安。倒霉的太久了,安茉怎么可能会相信好运气落到她的头上?

安茉的的铁砂掌连半成火候都没练成,查范范骑着摩托车来黑活儿的爸爸出事儿了。警察找查范范爸爸尸体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没有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看着一望无际的如童话般清澈的蓝天,他的摩托车早就不知去向。

查范范来上学,所有的人都用同情和怜悯的眼神看她,但在同情和怜悯的背后,大家更关心的是她爸爸的眼睛为什么给挖去了?杀人不过点头地,不就是抢了摩托车吗?不就是见财起意吗?关心这件事儿的人还有跟查范范爸爸一起跑黑摩托车的同行,谁都不想跑着跑车眼睛没了,赚钱归赚钱,但命还是比钱重要的,所以一下子好多跑黑摩托车的人都变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个案子破的很快,线索就在凶手想快点儿出手杀人越货劫来的摩托车。警察追着被抢走的摩托车这条线,抓到了凶手,凶手对于剜去查范范爸爸两只眼睛的解释是,他杀了查范范爸爸,但从查范范爸爸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离远点儿,那双已然失去生命力的眼睛里的自己就变的远远的,他走近点儿,那双眼睛里的自己就变得大大的。凶手说不管他怎么走,似乎都走不出查范范爸爸的那双眼睛,他想着自己的影子肯定是印在那双死人的眼睛里了,所以他剜掉了眼睛,这样就不会留下证据了。

原来真的是魔由心生,我们忌惮的不过是别人眼睛中的自己。

查范范竟然没有异于平时太多的表现,她照样懒散的趴在课桌上,照样提不起什么兴趣吃零食,照样学着安茉的样子,把削好的铅笔□头发里挠痒痒,有时候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拍脑袋,还能从细密的头发里拍出匆匆忙忙想逃走的虱子和篦子。查范范就会把吃的饱饱的虱子放到两个指甲盖中间,啪的一挤,脆生生的还挺响,然后就能看到如武侠小说中所言的吸星大法那种功夫搞出来的效果,虱子扁扁的就剩了下一张皮,两个指甲盖之间殷着红兮兮的血迹。查范范吹掉虱子被挤扁的皮相,再一个个的对付还没发育成虱子的篦子。

“你恨他吗?”安茉憋了好久,终于还是问查范范是不是恨她死去的爸爸,那个男人死了也没安生,希望他下辈子头胎的时候阎王爷别忘了给他安上两只眼睛才行。

“当然恨了,他给了我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生命。”查范范的这句话说的太过成熟,安茉哑然,也是,没有任何手续和户口本等书面文件能证明查范范是查范范,没有具体东西能说明查范范是某年某月某时生的?还是男的女的?

如果安茉细究起来,查范范会告诉安茉其实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她读大学的舅舅家的表哥说的,她只不过转述而已。就像小学生写作文,用的最多的都是名人名言,那个时候老师教育的很扯淡,没事儿就让大家摘抄名人名言,如果谁的作文里有名人名言,哪怕是一个从来不出名的“即可诺那不脱裤子夫斯基”说的,又或者是一个外国著名作家“你拉克丝”都行,只要是个外国人的名字,老师就会觉得这个学生非常之有水准,若是连番的引用列宁说斯大林说等等,那这个学生的作文可就非常不得了了。

“不过他现在死了,我倒是还活着。”查范范龇着牙笑了,笑得很奇怪,就好像某个名人名言说:有个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出自臧克家的《有的人》。

月经初潮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查范范爸爸被杀的影响,或者是查范范在她爸爸死后的那些看似无异常的表现影响。又或者是受了凶手被抓后的影响,那一天,安茉来了。

没有人跟安茉说过月经是怎么回事儿,安茉以为自己要死了。安茉是见过自己流血的,比如小仝用很大的石头打破了安茉的脑袋,她的左眼眉骨也是被小仝推到冰凉的窗台上。但安茉没见过从身体里往外汩汩流血,不疼不痒的,还流个不停,内裤和外裤都被染了。

安茉回到家,胆战心惊的换了衣服。她还没得及去洗弄脏的衣服裤子,就被小仝妈发现了,小仝妈像是抓到了姘头在炕上的狗那女似的抓起安茉刚放到洗衣盆里的内裤,皱眉头看着。

“傻丫头成人了,你看啊,看啊!”小仝妈尖细着嗓门喊着,把安茉被月经血染了的内裤高高举过头顶,象展示证据和赃物一样在小仝爸的眼前来回晃着。

小仝爸的眼睛扫过安茉的内裤,哼了一声。安茉恍然,原来这叫成人,是成为大人吗?但当她看到自己的内裤被小仝妈举得跟他妈的鬼子投降的旗似的,安茉的脸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耳光一样恶心,感觉像是被人脱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很长一段时间,安茉都觉得成人是可耻的,象污了内裤的浊血一样,肮脏下流,见不得人。

“你自己洗!以后不准把你这脏玩意儿放到小仝的衣服上,要是小仝将来没出息,我找你算账!”小仝妈把安茉染了月经血的内裤丢到她脸上,满脸都是嫌恶的鄙夷的表情。

安茉蹲在洗衣盆旁边,把自己的内裤洗干净。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成人,什么是月经初潮,在没有卫生巾的年代里,也没有人教安茉怎么用大卷的卫生纸,她只好自己笨拙的叠着。叠厚了,象戴了成人纸尿裤似的,稍微一注意就会被路过的人看出来。叠薄了,一起身裤子就被染透,红剌剌的醒目着,上课期间不敢起身,怕被别人看见,就算想上厕所也得憋着,一直憋到放学,还要等到最后没有一个人了才走,走在路上遇到陌生人,擦肩而过,还得象做贼似的再转过身,怕人家在她背后看她是不是把裤子染红了。

那段日子,安茉生不如死。看出安茉异样的,竟然是云志。

于是小芝在某个安茉来月经的时间,好像是非常偶然的遇到了安茉,好像是非常不经意的跟安茉说她这些天也不方便什么的。安茉羞于启齿,小芝就跟安茉说起不方便是所有女生的特点,她教安茉用卫生纸叠多厚才最合适,小芝是小城市最早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的人之一。安茉诧异小芝为什么敢公然谈月经这种事儿,但小芝告诉安茉这是女人优于男人的权利,还是特权,应该理直气壮的去享受才对。

“你干嘛那么关心她?她又不是象艾姝似的没妈。”安茉走后,小芝酸酸的问云志,飞醋吃的没来由,因为云志不是那种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人。

“她要是真有妈,也不会搞得跟没妈似的,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云志幽幽的口吻透着感慨,更像是在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