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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142)

郑氏扫过一边的陈冲,后者却低着头,并没有跟她目光对视。

郑氏又和颜悦色地对朱儆道:“皇上,我这样说是为了提醒皇上,更不是指责谁,只是听说那个叫赵添的奴才很不像话,还曾三番两次惹怒了首辅大人,皇上却一味护着他,如今我替皇上解决了他,岂不是好?”

朱儆本极生气,听她提起范垣来,那怒气却消减了大半,只道:“你……这个似乎不该您管吧。”

郑氏委婉道:“我知道我的身份管不住皇上,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奸人左右才宁肯如此,皇上若要惩罚,我也是甘心领受的。”说到这里,郑氏屈膝,竟向着朱儆跪了下去。

朱儆一惊,这位毕竟曾经是皇后,他年纪小的时候,还常给她抱在怀中百般疼爱的,也曾随着陈琉璃前去拜见请安的。

朱儆忙上前一步:“快别这样!”

郑氏仰头望着他,恳切说道:“皇上,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佛家说以身饲鹰,若是我跪着能让皇上了悟,我甘心如此。”

朱儆道:“有什么话起来说就是了。何必如此,陈冲!”

陈冲才过来扶住郑氏,说道:“娘娘快快请起说话,这样岂不是让皇上心里不安?”

郑氏这才缓缓起身,仍是正色凝视着朱儆双眼,道:“先前御膳房的风波才消停了些,又有行刺之事。皇上是朱家的一根独苗,一定要好生保重,半点闪失也不能有才是。”说到这里,眼圈一红,有泪影闪烁,郑氏继续说道:“可惜我那妹妹去的早,不然的话,有她看着皇上,我又何必操半点心?我之所以如此操心,未尝不是因为痛惜她就这么去了……她的在天之灵看着皇上,若见皇上缺教乏养,她自然安生不了,我一想到这些,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哪怕是别人说我有所图,也要替她做点什么才好。”

郑氏说着,缓缓俯身:“皇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儆听她提到了自己的母后,早也红了眼睛,点头道:“朕……明白的。”郑氏端详了朱儆片刻,仿佛欣慰般将朱儆慢慢揽入怀中:“皇上!”

朱儆迟疑着,有些僵硬地靠在妇人的肩头。

第91章 交心

这一天,范府的书房之中,太医院方院首给范垣检查过了伤处,又重新敷了药,叮嘱道:“现在看来,大人的伤恢复的很好,幸而之前也没伤到了骨头,否则的话就没这样顺利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范垣不语,只是慢慢掩起衣裳。

方擎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又道:“只是这一番的苦头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近来我看大人比先前清减了不少,还是要注意调养才是,免得伤治好了,却损了根本。”

范垣道:“多谢。”

方擎看看他淡然苍白的脸色,心中无奈。

方太医当然知道,先前皇上遇刺,范垣受伤,偏偏新夫人又小产了,范垣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谓内外交煎。

而他的伤,虽未伤到骨头,但这份生生撕裂皮肉之痛,也是几生几死,当初料理伤口的时候,连太医们都为之色变手颤,不敢轻举妄动呢,也亏得是范垣这样强悍的人,才能如此熬了过来。

方擎又不敢多说别的,只能勉强宽慰一两句罢了。

此时房门上轻轻给敲了敲,范垣道:“进来。”

门扇开处,走进来的却是琉璃,身后跟着小桃跟另一个丫鬟。

范垣本来面无表情,见琉璃进门,却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紧张地走到跟前儿,把她双手拢住,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又忙引着她来到自己的椅子上坐。

琉璃因见方太医在场,不便如此就坐了,便轻轻推了他一下。

方擎惊讶之余,忙行礼:“参见夫人。”

琉璃本站在范垣身旁,范垣却偏要叫她坐下,琉璃正向着他使眼色,听方擎如此,便温声带笑地说道:“方大人好,又叫你跑了一趟,辛苦了。”

方擎忙道:“不敢,这是我分内之事。”

范垣瞥着琉璃,因她仍是站着,不禁面露不快。

琉璃暗中掐了掐他的手,范垣望着她含笑的样子,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方擎身为太医院首,最会察言观色,洞察人情,见这般情形,知道自己成了不讨喜的蜡烛光,正早想出声告退,却听琉璃问道:“方大人,四爷的伤势不知如何了?”

方擎忙道:“刚才给四爷细细看过,伤恢复的很好,只是仍旧要留心不能随意动作,免得对于愈合有碍,另外……”

琉璃忙问:“另外什么?”

方擎陪笑道:“我看四爷最近清减了些,受这样的伤……还要好生调养才是。”

因方擎知道对范垣说这些话,他未必肯听,如今幸而琉璃亲自来问,便立刻抓住时机告诉。

毕竟……这位首辅大人谁的帐都不买,独独对这位小夫人是最为疼顾,她说的话,却比众人说一万句还有用。

琉璃果然说道:“多谢太医提醒。”又半是责怪的瞪了范垣一眼。

范垣便对方太医道:“你也该去了。”

方擎忙道:“是,那下官改日再来。”旁边的内侍过来,帮他提了药箱往外而去。

琉璃还想送一送,却给范垣握住手腕,琉璃只好说道:“小桃,送送方首座。”

方擎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常来的,夫人万万不必多礼,告辞。”又向着范垣行了个礼,后退一步,方出门去了。

此刻书房里才又清静下来,范垣道:“这下你总肯坐了吧。”

琉璃缓缓落座:“方大人的话你总该也听见了,你要还不知道保养,这样面黄肌瘦的出去,人家不觉着你是受了伤,只觉着是家里的人薄待了你。”

范垣笑了笑:“我哪里面黄肌瘦了,就你会多心。”

琉璃低下头,略有些黯然:“这也怪我,是身子不争气,不然的话,一定得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好好照看着,也不至于让你这样……”

琉璃还未说完,范垣皱眉道:“更加胡说了!”

琉璃这才抬头看向范垣,求道:“师兄,给我看看那伤吧。”

自从那日受了伤,琉璃因自顾不暇,毫无精气神,原本担心范垣,可见他好端端地回来了,也不像是有什么重伤的,才把那份担忧放下。

那段日子里,痛不欲生的,自然有些忽略了范垣,又因范垣从不在她面前流露伤痛难熬之色,一应敷药、喝药等也都避开琉璃,是以琉璃竟不知他伤的如何。

只是近来琉璃渐渐恢复了,才隐约听闻范垣伤的很重。只是私下里问他,或者要求看看他的伤,范垣总会笑说无事,叫她不要大惊小怪,百般的推脱不肯。

这日听说方太医来,琉璃才故意选在这时侯来了,想亲自问问方擎他的伤势。

范垣却也知道琉璃此刻来的用意,又听她如此说,便道:“你又来了,都跟你说了只是点子擦伤,也值得你特跑过来一趟?方擎刚才都说了,恢复的很好,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琉璃拉着他的手,摇晃着求道:“我不管,我今儿一定要看。”

范垣叹了口气,顺势把她抱住:“好了,听话。不去看那没要紧的。倒是你,外头还有雪就跑了来,累不累?”

琉璃推开他:“不要跟我说这些好听的,我就要看。”

范垣一愣,琉璃道:“师兄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心里明白,如果是小伤,你何必推三阻四,你只是怕我看了害怕担心,所以才一直故意往小了说。”说到这里,眼圈便红了。

范垣听琉璃已经看破自己的用意,心中酸楚,无言以对。

琉璃停了停,又道:“你可知道,那天我听说儆儿遇刺,慌张的很,可我虽然担心,却又明白,有师兄在,儆儿一定不会有事。”

“但是,”琉璃吸了吸鼻子,眼泪先掉下来,不禁哽咽道:“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有事。”

范垣怔忪:“师妹……”

琉璃道:“那会儿我听说你出了事,就像是天忽然就黑了一样。”一想到当时的那种感觉,琉璃不寒而栗,往范垣怀中靠了靠:“师兄,师兄,我那时候忽然很怕。”

范垣的眼角泛红:“你、你怕什么?”声音微微沙哑。

琉璃喃喃道:“我也说不清,只是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头也突然疼得厉害,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像是、像是濒死,身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魂魄也不知道有没有。”

范垣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在范垣听来,却仿佛轰雷掣电。因为相似的感受,他也有过。

当初陈琉璃出事的那一刻,他的感觉,便如同琉璃此刻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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