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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5)(22)

小蹄子,姑娘我问你,你倒越发推三阻四了。

话出,两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杏子说我再不读你那本红楼了,万一哪天我发现自己都无法正常说话了,生生叫人憋气儿。

暖苏笑得更加花枝乱颤。她在飘着的几根发丝和眼睛的缝隙之间看见杜茗桀。远远地,逐渐走近。他挥着手说暖苏,你好。暖苏心中一紧,呆呆地杵着,很僵硬地说嗨。然后便结了舌,话在喉咙里冲不出,眼睁睁看着杜茗桀近了又远。

她只得到一句破烂的,你好。

很多次都是这样,想靠近,又疏离。还来不及整理,他就已经远去。

天气转暖,风轻云淡。爱人是长在心头的草,珍贵至极,动不动就能搅得人心绪不宁。

青梨孜孜不倦地拨打暖苏的号码,135,135。

暖苏漠然地听铃声清澈,她就是不接。在灌着风的马路上,在热闹的街角,她的手机时常向旁人提醒她的存在。她觉得懊恼。

春不到,花没开,暖苏就更换了手机号码。她对杏子说星座预言今年双鱼的爱情运微弱,于是挑幸运数字做手机的尾数,好推波助澜。杏子笑她是思春的大姑娘。暖苏突然就寂寞得要哭出来。

她说还有一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越爱越孤寂,是不是好比老死而无人送终。她说他知道的,初识的时候他便问过。

那会杜茗桀听她讲星座,无限快活。可暖苏却惶惶,在电脑面前坐立不安。双鱼同狮子,竟是水与火的诅咒。她怕应验。她轻率不得。

暖苏想起她曾看有人写谨小慎微的孤傲女子,擅于拒绝和辜负,久了便真以为自己的城池如何坚固。却有一天芳心被偷,刀无光剑无影,世界风平浪静,她就此伤心不醒。她觉得自己一度赞誉的故事似乎在向她靠拢,暖苏多怕这是另一个古老的诅咒。

两个诅咒。错开她潜心侍奉的爱情,和爱情里面的男子。她的王子。

生日那天课程排得满,连晚上也有一堂重要的讲座。暖苏回到寝室,没见杏子的影。正在猜想她晚上逃课的原因,杏子便咋咋呼呼推开门进来。手里提了极大的蛋糕。

苏苏,生日快乐!她喊。暖苏愣着愣着就觉得鼻子发痒发酸,眼里堆起潮湿。杏子过来拥抱她,宝贝,别哭,别哭。

暖苏牺牲了空前多的眼泪,一直喊小蹄子小蹄子。杏子就如上天赐她的宝,来催化暖苏惯常迟钝的微笑。她亦感恩,对杏子竭尽全力地好。

第二天开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稍后响起短信铃声,暖苏按开来,杜茗桀的名字晃花了她的眼。他说十二点准时给你电话,你却关机,想是睡了吧,只好让你在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下,看见我对你说的,生日快乐。

暖苏哭笑不得,为自己昨夜白忙活的一场眼泪。她打开博客,用鲜红的字色。她说我愿用一直安静的爱情,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她明知这是一场望梅止渴的骗局。

三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们会不会变成神仙

夏天到来的时候,杏子开始恋爱。对方据说是杏子旧时的好友,已然在职场打拼,脸上有细密的胡茬,像电影的男主角一般英伟。

杏子说她是他的宝,他便是她的天,她将一切都交付,只等毕业就做他贤淑的妻。

暖苏看着杏子放光的眼睛,瞠目结舌。问她将一切都交付是何解。杏子脸红到耳根,不言而喻的羞涩与欢喜。

暖苏未想,惯来大大咧咧的杏子竟也温顺得胜似绵羊,她无话可劝,只低低地说一声,那样的男人,想必没少出入风月场所,你要小心才是。

杏子搂着暖苏,说不会不会,本姑娘亦是清醒之人。暖苏嗅到她身上似有还无的香水味道,才注意杏子的脚上套了一双细跟的浅粉色凉鞋,眼皮亦是抹得闪出亮亮的橙色光。她已脱离了先前不加雕琢的璞玉阶段,出落成如花的娇媚女子。

爱情真真是良药,暖苏想,以后再不用自己磨破嘴皮子监督杏子打点她凌乱的发了。

那么她呢?她自己呢。桃花谢了荷花逐渐开。杏子恋爱她将越发不能兼顾她。难道接下去的两年,她依旧要每个周末呆在寝室,看姐姐妹妹们双宿双栖,她径自因她枯竭的爱情而拒绝满川的风月?

暖苏一直喜欢《红楼梦》里薛姨妈的那句话,说世间姻缘都是拿红线来牵,牵住了,便是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有机会做了夫妇。若牵不住呢,暖苏想。

那便是她与杜茗桀缘浅福薄,一场欢喜,一辈子成空。

可是,谁又会爱谁一辈子呢?天长地久,也不过是一晌贪欢。

有追求暖苏的男生来约她看球赛。他说希望得到你的呐喊声。暖苏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赴了约。

下午从教室出来,暖苏懒懒地抱了课本往操场走。远远地,就听见哗啦啦的嘈杂呼喊。她一直不喜欢。

近了,暖苏看见那男生汗流浃背地奔跑,似乎还略带寻找。她的视线顺着他,一路扫过去。她觉得呼吸有一个瞬间的停顿。

暖苏看见了杜茗桀。他竟然也在赛场,穿宽大的橘色的球衣。暖苏觉得那橘色像太阳。而杜茗桀,更是她的太阳,是天地初开时已然怒放的玫瑰,是注定相遇时徘徊的一声叹息。她的视线随着他奔跑,看他的球衣灌着风,像要把整个身体灌得鼓起来,就如她此时鼓起来的心。暖苏把将两手放在嘴边,前倾着身子开始喊。加油加油。先前的懒散与勉强倏忽一扫而空。

男生终于看见她。很兴奋地朝暖苏挥手,面上笑开了花。暖苏的呐喊声突地就冻住,冻在她的太阳底下,在喉咙上凝结着万般难受。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格局。他爱她,她却为另一个他,可对方偏偏浑然不知。都是抱着稻草当成救生圈的人,在虚拟的想象空间自我安慰。这日子,已经很久了吧。但愿它不要太久。

不要一辈子才好。

是谁说,遗忘终究是守株待兔的牢。若得不到回音,任是怎样深深深的爱,也终将被取代。

暖苏黯然如凋谢的花,悄悄走开。太阳拖得她的影子很长很长,长得好似她心头的惆怅。

刚回到寝室手机便响。显示杜茗桀三个字。暖苏颤抖,已然心惊肉跳。她听见杜茗桀说,嗨,出来一起吃饭吧,庆功宴。暖苏愕然,又有吐露不出的欢快。她连声说好好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挂断电话便翻箱倒柜找她最最中意的衣裳。

晚上,暖苏以一袭白色亚麻裙出现在杜茗桀眼前。脖子上璎璎珞珞,象牙色的链子环着,衬得她如清水般温婉。头发散散地垂下,风一吹便漾起轻柔的波动。嘴唇上还抹了浅淡的橙色唇彩,因为暖苏知道,这是杜茗桀最喜欢的颜色。

杜茗桀在看到暖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才将她拉着进了饭馆。一边走还一边在暖苏耳鬓悄声说,你今晚打扮起来,看着比平日更漂亮。

暖苏激动得几乎可以落出泪来,这是第一次,杜茗桀在她面前说动听的赞美话,甚至极尽暧昧。

她便记住了这个日子。2000年6月30日。

她希望自己终生都不要忘,记得这个璀璨的日子,她重又披上公主的华衣。她更要记得杜茗桀,曾如此柔和亲近的轮廓。

杜茗桀总算对暖苏生了些热情。碰见了,不再是一句简单的你好。要么同她并肩走上一段路程,要么帮暖苏拿手里的课本。他的笑如明月,他的眼如灿星。

暖苏的夜就要苏醒。她乞求伸手便要触到曙光。

放暑假的前一个周末,暖苏挣扎几许,终于发去短信,要杜茗桀陪她去市区。杜茗桀爽快地答应,暖苏像没有着落的絮,轻飘飘,觉得眼前的情节不似真实。

但她终究高兴,早早起床打扮了自己。杏子仍旧死死地睡,暖苏去推她,说我要出门了,我去约会了。杏子咿咿呀呀说知道了。暖苏问她,你今天既然不回家,怎么也不去看你相好的。